那是一種與實相的廣大視野在度連接上的感覺,就好像多年來,我辛辛苦苦地在一間暗黑的小房間裡努力,突然之間,牆壁和天花板消失了,剩下的是一種單純的、直接的自由。我記得當時心想:「對!本來就是這樣!」我同時知道任何人都可以得到這種自由,至於如何去做,仁波切給了我們清晰的指示。
—佩瑪.丘卓(Pema Chödrön)【推薦序】《隨在你—放心的智慧》
2005年四月間很幸運地買了由吉噶.康楚仁波切著作的這本《隨在你—放心的智慧》,在這不算短的兩年間,這本書就像一個慈悲的上師,在我生命每一個念頭升起、作用與消融的瞬息,用直入本心的智慧,提點我在生活中自在修行。
2004年年底的身體例行檢查,發現了又乳房的腫瘤,到隔年年初選擇一系列的細部檢查與真正面對,那個階段的我,一直是用著「有所求」的心態,來尋求宗教的慰藉,各個法門之於我,就像是在超級市場裡陳列的諸多商品,我頂多拿起來看一下產品功效說明,然後將我所「想要」的丟進購物籃裡,期望回家服用之後,就可以達到自己設定的滿足感。
宗教於我,只是安慰或止痛劑的作用,主要讓被死亡陰影折磨的自己,稍緩恐懼與疼痛,但是心識恐懼依舊存在,我仍尚未準備好去真正面對痛苦,以及痛苦的真正原因,於是,身心靈的「療癒」之路並未啟程。
直到翻開《隨在你—放心的智慧》這本書,我有一種不曾有過的全然放鬆,就在閱讀的當下,仁波切的善良與慈悲,能夠溫柔且具有穿透力地撫慰我那徬徨無依的痛苦,但是他堅實卻沒有攻擊的直指實相,卻也讓我意欲遮蔽的內在坑洞無所遁形,在文字的開示裡,他毫無妥協,也決不模擬良可地一一對付我的缺失。
他的撫慰,不會讓我墮入自怨自艾的習性陷阱裡,反而有一種被了解的安慰,以及由此而生的全然相信;他的對付,更不至挑起我的慣性防衛,卻是能在幽默當中觀看自己的心識演戲。
仁波切所開示的,是修行的一個全新、全心面向,這是與我過去尋求安慰與止痛劑有所不同的生活實修。
於是,我開始將仁波切的教誨帶入生活中,嘗試在向內觀照的自我省思裡,學習看穿自己多生累劫的種種把戲。
2005年在花東縱谷的某個初春清晨五點,天色才矇矇亮,我在溪谷邊的石頭上坐在,隨意翻開書中一頁「當我們修行時,我執無法幫上一點忙,但是一旦我們有任何成就,我執就將功勞全部拿去。」(頁115)
我驚訝地向四方張望,彷彿自己做了什麼虧心事,竟然被人一下子抓包般地難堪,但卻又無法肯定那雙監視的眼究竟安在何處。
我不得不承認,自己當下的念頭,有一種將修行當做保養品的沾沾自喜,分別心現起,我開始跟一位繼續拜神問佛的朋友比較,我自覺在修行功夫上已經更勝一籌,彷彿這修行的保養品,把我弄得看起來比較美麗一般。即便當時的自己已經學會向內觀照,而不是一味地外求神佛加持,但是我毀犯的仍是心識更細微之處的「修行唯物主義」,而這個部份就是我執的變形體。
就在我分別念頭升起的瞬間,仁波切指陳的字句,像是在黑暗之中乍放曙光,讓我看見自己最狡猾的我執。
「能覺察自己禪定中的問題,就是保護禪定最好的方法」仁波切固然直接指出我在修行上的障礙與過失,但卻不是讓我將精力耗費在有毒素的自我責難裡,反而是讓我看清這發現問題的能量與助力,鼓勵我繼續在如實注視裡修行。
這份自我省思的勇氣,決不是瞬間爆發,卻是在書中承接仁波切的開示所慢慢匯聚。
在〔揭露自己較深層的執著〕(頁93)這一章裡,仁波切大無畏地檢視自己的心理層面上的微細想法,那些即便有著正面動機的影響他人,與對人造成衝擊的念頭,他都可以深化地認證這是粗糙權力的來源。另外,像旅行、閉關、利益他人的自由,他也可以如實地解析出最細微的金錢執著。
一位成就甚深的修行者,竟然無所畏懼地揭露自己最細微不可覺察的執著,而且態度是如此自若與優雅,那麼我還有什麼頑愚的理由,讓自己卡在自我概念的世界裡呢?
於此,我開始在每一個起心動念處,學習用堅定的語氣問自己:「你究竟在怕什麼?」,就在自我質疑之中,長久以來那如水泥般的概念世界,突然土崩瓦解,取而代之的確是一個與本心相連的柔軟。
我是以看電影的方式(如同仁波切所指導),來看著我執出乖露醜,光是如實的注視,我就不會將能量耗費在壓抑與妝點,甚至是自責與狡辯裡,而生命所有的豐沛,卻是傾注在想要看見生命所有實相的好奇裡。
這是我第一次能將法教融入自己的生活裡,更是讓我擺脫修行是為了讓自己感覺良好或者逃避痛苦的迷障。
於是,我帶著《隨在你—放心的智慧》這本書,在每一個可見的空間移動裡,接受仁波切自無盡虛空示現的廣嚴法教。
在京都清水寺的楓紅庭園裡,仁波切在虛空中現起法教,開示著無明與我執並非我所獨有的真義,進而鼓勵我在懺悔毀犯的當下,也能與眾生生命困境相連,升起共同尋求離苦得樂的慈悲。
法蘭克福機場的喧嚷候機室裡,我學習如何調解修行迷惑與覺察的平衡,讓兩者交替位移所產生的動能,轉化成強大的離苦得樂渴望,以及讓心意的潛能發揮。
躺在南德堙漫著乾草馨香的大地上,我享受著獨處的寧靜,卻也在天上白雲蒼狗的幻化裡,憶起菩提心的升起,即便在自己開悟之前無法真正幫助眾生,卻能毫無撿擇地培養出沒有條件的慈悲心。
即便初夏傍晚,自己將車停在振華停車場,人坐在狹窄車上等待女兒一小時的舞蹈課,我也會拿出仁波切的開示,就著路燈的微弱光亮,學習超越「自我」與「自我」的可欲和逃避,讓心無限擴大,與實相的豐富再度連接。
兩年的實修等待,仁波切終於在四月21~24日來到台灣,慈悲地為我們講說《入菩薩行論》,即便前第一、二天自己因為修習華語師資課程,已經從早上九點到五點,上了整整七小時的課程而身體感到有些疲累,但是坐在講堂裡,我卻感受到一份生命的活潑動能。
最後一天仁波切結束開示之後,讓我們有機會當面請教個人的修行問題,輪到我時,我跪在仁波切面前,卻是一種忘言的靜定,仁波切的手極其柔軟,輕握著我的手,直視著我的雙眼,就像是慈愍視眾生的菩薩,不畏苦地深入眾生的痛苦裡,自他交換,而我自己幾乎是要流下淚來的感動,再次頂禮。
我沒有多言,並不是我在修行上已經沒有任何疑惑,而是我知道這回歸本心的道途即便忽近忽遠,仁波切的法教總會在我卡住的瞬間,引領出我的勇氣與潛能,讓我自力開脫仍纏縛的無明。
對於一個仁波切的弟子而言,我所能做的就是在生活當中無間地修行,不是為了讓自己更特殊或特別,而只是為了發下菩提心的初衷,當自己證悟的時刻,功德隨即轉向眾生,無有分別地皆能出離痛苦與苦因。
感恩。合十。
《隨在你—放心的智慧》吉噶.康楚仁波切著.丁乃竺譯,心靈工坊。
佩瑪.丘卓(Pema Chödrön)也是吉噶.康楚仁的弟子,其著作在台灣出版的有《當生命陷落時》、《轉逆境為喜悅》,心靈工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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