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兩個女兒的母親,我的生命與自己母親有了更深的連動,尤其與她同在,並且試著運用「自他交換」時,我更能了知她的困頓痛苦,並且升起一起與她出離痛苦與解脫痛苦原因的求生本能。
例如談到該不該逼孩子結婚這個議題時,我的母親總是在談到兩位弟弟目前未婚時,整個人就像消了氣的皮球,了無生氣,卻灌之以怨氣。
我總是試著與她分享,如何重新學習做父母,或許這樣自我省思的過程,更能夠讓自己得到快樂與快樂的原因,因為父母這個角色,本身就是一種生命階段的過渡,而不是一種終生職業,當然也不會有固著的執掌與任務條列,所以如何柔軟地以變形蟲態,因勢利導地在每個階段發揮功能,反而更能讓自己的生命更精采。
每次我的母親總會以一句:「等你女兒長大,你就會跟我一樣啦!說都很好聽,等你女兒不結婚,你還不是跟我一樣狗急跳牆!」來否定我所有願意嘗試、分享的可能。
當然有有網友回應,搞不好我日後就是像我母親一樣這種逼婚的父母,言下之意是沒有深化討論這個生命課題的必要。
我自身沒有被激怒或者被否定的感覺,卻是在淡淡的莞爾之中,有一份深深的失落感與心碎感升起,並對這如我的眾生升起溫柔與悲傷。
這是一份共命的哀傷,為著我們無始以來的無明心識,感到巨大的無力與悲痛。無有分別地,我們皆等施無差別地承受這心識造作的業力。
如果以愛為名的攀附,真的那麼值得讓我們如此僵化、執持,把父母當成一種職業來按表操課,那麼勢必這份愛能夠讓我們庇護孩子常保安康,但事實上呢?
父母對子女以愛為名的關愛,充滿了條件式的列舉:只要你用功就會成功、只要你聽話就是孝順、只要你結婚就能幸福、只要你唸工科就會變成電子新貴、只要結了婚就能生子…等等,父母總以為這些條列式的僵化生活方式,就像道士的急急如律令符咒般,發揮金鐘罩、鐵布衫的最佳作用,讓孩子避免貧病老死之苦,可能嗎?
棺材裝的是死人,而不是老人,白髮人送黑髮人的呼天搶地之事,時刻上演,身為父母的我們,難道看不出這物質世界的不可依恃?
父母充滿條件的愛,終究無法讓孩子免除欲、有、見、無明的四流之苦,我們豈能死守著這不過只是社會共識的「父母職責」呢?
父母催逼兒女婚事、傳宗接代,它的確在生物物種接續上,發揮一定的作用,人類的確實得以生養、存活,但人之所以為人,應該不只有身體基因的延續,或許還有覺知的進化,以及證悟的開闊潛能。
家庭美滿、含飴弄孫,的確是輪迴世間的一種歡樂,但除此之外,人生也有其他面向的美好與追求,為何非得集體制約行動地向婚姻靠攏與尋求庇護呢?
我們不排斥婚姻的互動關係,以及拒絕在關係之中的成長與美好,但是,我們不該視婚姻為世上唯一、永恆與獨立的歡樂來源。
婚姻之外,有更多成就生命的方式。
於是,當我們能直視自己身為父母,卻無意識地形催逼兒女婚事的行為時,我們就可以覺察出來,作為一個父母,絕對不是一種僵化職業的按表操課,社會道德如何制定工作手冊,我們就該如何不假思索地有如生產線上的作業員,機械式地進行手工操作。
父母,不應該是一種職業,而是生命階段的見證者與善良成全者,需要的不是造作的人為作用力與意欲,卻是永遠與孩子生命同在的覺察與放手成全。
做父母,先學習做一個全人開始。
愛孩子是生物本能與天性,但是善良地成全這個獨特生命的各種可能,卻是需要無畏的大智慧。
孩子的生物與本能,這是自發的部份,本能輕鬆應對,至於社會生存、自保技巧的傳授,也是屬於智能的教導,相信這一代的父母都能夠完成,只是這開闊與本心相連的生命智慧,還是非得由父母的自我省思與覺察,真正面對內在的匱乏與困頓,並尋思解決之道,才可能與孩子分享。而這個部份,正是我願意用生命去實踐與學習的。
「搞不好你有會跟母親一樣做個同樣逼婚的母親!」
面對這樣的質疑,我沒有抗拒否認或軟弱承認,因為我該做的不是在承擔作為父母的當下,以一個了無生機「是」或「不是」的極端答案來回答。不願回答,是我已經穿越問題本身的侷限性,與知見自設的陷阱,在開闊的學習之中,用一己生命的活潑能量,去學習如何做個全人,以及成為孩子生命成長的見證者與成全者。
我相信,做為一個母親,決不是僵化的道德生產線作業員,而是在生命花園裡,學習打開心眼,用不同角度觀看生命豐富之美,並能夠至心讚嘆的緣視者。
認證那父母的樣板作業,對愛是一種妨礙與傷害,所以願意在自我省思當中,學習如何做個有創意的父母。
我不知道這學習之路會走到哪裡,我也不會恐懼這一路上的省思成長,讓自己終究還是墮入母親與她人預言我會成為催逼女兒婚事的母親,我不心懷恐懼,也不作意抗拒那結果,到最後不能如我所想,我沒有預設的結果,因為我知道自省的過程裡,我都是能與自心最豐富的資產相連結,我歡欣、感激地迎向所有的挑戰,這其中也包括自己人性的善與惡,甚至是一個母親必然之惡。
「搞不好你也會這樣…」
面對這樣的質疑,我沒有抗拒、否認與接受,因為在自心學習的路途上,我將專注於覺察自己內心的造作與過患,而這就是我培養更多愛人能量的來源。
如何作一個母親?我不知道,但是我願意在迷惑與覺察之中,反覆交替地修行著,我相信位移本身就能產生動能,愛,就是在其中源源增生,而這就是我的修道路。
搞不好我也會這樣?!
So what? 我一點也不罣礙,因為上路了,過往的石頭就已經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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