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來看看這個字「曌」,讀作ㄓㄠ,這個字是一代女皇武則天所造,她自稱「武曌」。擁有天下之後的武則天,希望樹立自己的神聖形象以留芳萬世,將龍門石窟的毗盧遮那佛以自己的容貌雕成,更把腦筋動到金石之業的文字,想盡辦法要留下自己的尊榮跡痕。她用了十五年的時間,造了十七個字:
依次是:照、臣、君、月、年、日、星、載、聖、人、初、授、證、天、地、正、國。每一個字都費盡心機以求合情合理,例如:
「曌」字,日月當空,武則天以此字為名,希望自己如天空的日月普照天下 。
「天」字,叉開腿的男人「大」,頭上頂著一橫是蒼天,武則天認為有大男子主義之嫌,於是將一橫下面的叉腿男人改成了穿裙子的女人,是女人在頂著天。
「臣」字 ,只效忠於天子一人之下,字義是臣。
「?」字 ,讀音為「互」, 立足在土地上的人民,不強調人的形狀,而是人並不容易的一生經歷,字義是「人」。
「缶」字 ,讀音為「否」,人在山上雙手平伸,就是「正」的意思。
「國」字 ,讀音為「國」,字義是「國家」,四面八方圍起來的疆域就是「國」。
「?」字,表示大地是由山水土所組成。
但是這些新字在武則天退位之後並沒有留下來,人亡字亡,只剩她的名字「曌」依然日月常空。 企圖以力量去強迫改變別人,是掌握武力與權力者「我」的最大快樂,所以我這個字從古至今總是帶著顯眼的大型武器「戈」。皇帝謙卑的自稱「陛下」,希望人民犧牲小我,以完成大我。呼風喚雨慣了的人,有時難免忘了我是誰,忘了「民之所欲,常在我心」。
從漢字的歷史來看,甲骨文約有4000多字。秦代〈倉頡篇〉3300字。漢代《說文解字》9,353字。唐代《唐韻》26,194字,宋代《集韻》53,525字,明代《字彙》33,174字,清代《康熙字典》44,930字,文字依需要不斷的增減,為的是滿足需要。就像我們現在習以為常的「他」這個字,直到民國初年「他」還是男女通用的代名詞;直到「教我如何不想她」這首膾炙人口的名曲出現,作詞者劉半農先生創造了「她」字來代表祖國。後來因為翻譯上的需要,大家便開始以「她」作為女人的代名詞,他變成男人專有的代名詞,同時創造了動物用「牛」部的「牠」, 神明用「示」部的「祂」;讓所有的第三人稱找到自己的歸屬。
繁體與簡體
相較於只有三十個左右字符的拼音文字,漢字的數量龐大、書寫複雜,印刷排版時要從好幾萬個字的字堆裡挑字,簡直「煩」死人了。鴉片戰爭後,清廷慘敗,民族自信心徹底崩潰,知識份子無不想力求改革;但政治改革屢屢挫敗,鬱憤之情轉而仇視文化與文字,認為漢字是教育的瓶頸、文化的毒瘤。某些激進派的知識分子大喊要「漢字拉丁化」,甚至廢除漢字。清末錢玄同把話講得很重:「欲去除三綱五倫之奴隸道德,當以廢孔學為唯一的辦法。」「廢記載孔門學說及道教妖言的漢文,尤為根本解決之道。」 漢字千年一脈相傳的香火究竟是生是死,直到中華人民共和國建立時出現重大的變革,其國家主席毛澤東指示:「文字改革要走世界文字的共同方向----拼音化。」「在實現拼音文化以前,應先簡化漢字。」1956年中國大陸發佈《漢字簡化方案》,並陸陸續續推出兩千多個 「簡體字」,從此簡體字這個新生兒正式加入漢字家族,而台灣所使用的「正體字」便相對地被稱之為「繁體字」。
簡體字就是筆畫比較少的漢字,早在甲骨文中便有因描繪事物形象的精細度不同而有簡體與繁體之別。像我們也會使用一些俗寫字,例如:台(臺)、門(門)、与(與)等,但在正式文書還是會使用端端正正的字體,畢竟簡體字看起來總覺得不大端莊,太隨便了點。其實有些簡體字還蠻有意思的,是老祖先習慣用的古字,像一個人的「人」字,兩個人在一起的「從」ㄘㄨㄥˊ,是「從」的簡體字,甲骨文時代就有,表示前後相隨、相互尊重;三個「人」在一起是「眾」ㄓㄨㄥˋ,人多果然勢「眾」。
簡體字也廢除且合併了很多字,像「幹」字簡化成「干」,筆劃大幅刪減,訊息量變小,辨識度自然大為降低,必須依賴前後文才能判斷字義,當然會影響閱讀的效率。還有一些簡化過程並不合理,把漢字的美也一併簡化了。以戀愛的「戀」字為例,中間的「言」用來談情說愛, 纏綿的「糸」繫住彼此的「心」。簡體字的「戀」,心上牽掛的變成「亦」,亦的本意是「腋」,萬一有對方有狐臭那就糗大了;再如簡體字「塵」ㄔㄣˊ,是「塵」的簡體,很容易明白這些微粒狀的細小灰塵,但是卻缺少了「塵」字群鹿奔跑時飛塵蔽天的壯麗場景;再看看以下幾個簡體字:廠→厂,衛→衛,幣→幣,葉→葉,看起來還真像年輕人流行的火星文。
三千多年來,漢字從甲骨文、金文、小篆、隸書、楷書,直到楷書在唐代定型至今,能通過一千多年考驗的文字,其實十分成熟,足以獨當一面。試想那些原本筆畫比較少的古字,為什麼沒有繼續沿用,反而被筆畫比較多的字所取代?一個字要承載多少背景資訊的「繁」才夠用,筆畫要精算到幾畫才算「簡」?既要馬兒肥,又要馬兒不吃草,如何抉擇才能達到文字的最佳平衡?套句醫學的專有名詞,中國正在進行「文字優生學」!企圖透過人為的方法,設法消除已經存在文字體內的遺傳缺陷。如果優生的目的是對文化的反省,那絕對是好事。怕只怕狂熱份子陷入「適者生存」的達爾文主義迷思,最後造成文化難以彌補的傷害。
優生學還有另一種選擇,不是除去不好的基因,而是設法培育良好優秀的基因來改變物種,如白話文運動的大將胡適先生所說的﹕「要怎麼收穫,先那麼栽。」
人算不如天算,百般算計,還不如一顆單純的心。電腦時代的來臨,書寫工作已多數被鍵盤輸入所取代,筆畫多寡不再是問題,而「漢字落後論」及「漢字拉丁化」的說法也多被時間所淘汰。究竟何種字體最後能一統江湖?時間自然會做出選擇。倒是固有的優秀傳統文化要如何傳遞血脈,我想應該是這個世紀所有華人的共同課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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