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月前，住在台北的小姑就為外甥安排好了暑假的泳訓行程，
回新竹外婆家渡暑假，排個游泳行程，減輕大人負擔，也讓孩子多個技藝。
婆婆出資贊助孩子學游泳，還很熱心地，也幫樹報了名，
順道，連負責接送的展和我，也一道進去學好了。
樹，從一個多月前，就開始做心理準備，
「我準備好要去學游泳了嗎？」
小時候的樹非常怕水。
洗頭、刷牙…都費了好多心才順利起來。
3歲多，跟我們去花蓮玩時，
他在沙灘上，大哭特哭，阻擋展爸到去玩水。
那哭很巨大，像是人命關天般的恐懼，保護爸爸。
一次次進步，今年6歲多的他，
到了花蓮，已經可以在海邊跳水玩，
遇到大浪來時跌倒，還能哈哈大笑，爽朗得很。
6月在海邊遇大雨，淋雨的他，還說了：
「這是老天爺幫忙，讓我為學游泳做準備。」
這經典的話。
●
我雖然在高中體育課時，各關的游泳考試，都及格了，
但我其實，一直沒學會換氣。
每次考換氣，都偷偷假裝會，蠻混過去的。
這週，輪到我陪小孩，我得帶樹和外甥軒，一起去游泳課。
週一遇到颱風停課，不只是樹，連我都鬆了口氣。
但週二，我們兩，還是硬著頭皮去了，
準備好很久的樹，那天早上忽然心生後悔，他說著還沒準備好的話，
幸好，展為了此，已經陪他到游泳樂園玩了好多趟水，
在展爸和我的勸說下，樹又充滿信心地答應了。
被分配到大池練習的我，經常偷瞄隔壁兒童池裡，兒子的進度，
看他白淨淨的身體，溫和地，泡在水中浮沈浮沈，
他第一天的進度是悶氣，
我看到老師一次次放棄，
樹一次次鼻子碰到水就偷偷略過。
下課後，樹跟我說：「好好玩喔！」
他還充滿信心地說：「我第一天上課，就快要學會悶氣喔！」
然後充滿決心地說：「晚上我要練習悶氣」
誰知到了晚上，要他練悶氣時，他說好晚了，他還要玩別的，
到了睡前，他開始滿臉憂鬱：「我明天可以不要去學游泳嗎？」
我曉以大義：「一堂課90分鐘，要600元喔！ 不去，就要不回來了。」
左問右問，他終於說出底層的擔憂：
「老師說，明天如果我還不會悶氣，要把我換到大池去。」
我說：「老師是騙你的」，展爸補充：「老師威脅你，不是真的」
我覺察到他一臉卡住的表情，於是懂了他，何以白天與夜晚，差如此多。
原來他因為回家沒有練習，害怕明日的後果，心生畏懼，於是有了退意。
我心想，悶氣就是個決心，只要一次成功了，就好好地順暢了，
看著兒子因為心理抗拒與恐懼，僵化在受困的表情裡，我決定當個壞人。
我的動機是：與其讓會威脅孩子的老師來兇他，不如我自己來吧！
於是，在夜裡，10點左右，
我要孩子到站洗臉盆旁，練習把頭埋到水裡，練悶氣。
樹有些累，也有些無奈（因為我說了狠話：數到三，立刻到浴室來）
他不可，害怕，一直哭，整個人哭到癱軟。
從外頭回來的展看見哭成一團的兒子，臉上有驚訝。
一向說話誠信，說到做到的我，是這樣說的：
「樹，無論如何，只要你今天成功了5秒以上的悶氣，就立刻可以去睡覺，
我會一直陪你，
無論你哭得有多累，我有多想睡覺，會一直陪到你練好為止。」
兒子萬般掙扎，
我溫柔地承接他的哭泣，卻堅定地，阻止他放棄，鼓舞他練習。
掙扎了20分鐘，樹幾度還呼吸不過來，哭到不行，
有段對話是這樣的：
「媽媽，我想學悶氣，但是我已經沒有力氣站起來。」樹說。
我說：「我抱著你撐住你，你只需要下定決心，把頭悶到水裡。
沒力氣也沒關係，我會照顧你。」
最後，兒子大概太想睡了，他死了心，
把臉悶到水中，很輕鬆地練習兩次，3秒一次，5秒一次。
然後，大家都鬆了口氣，回到床上聊天。
成功後的樹，其實精神和力氣都回來了，
還跟我們在床上，聊天聊到11點。
展和我，說了無數個我們年輕時，
面臨各種挑戰，說「我不行」與說「沒關係，試試看」的故事。
樹聽得津津有味，幸福滿滿。
最後我好奇問他：「你心裡想些什麼聲音，所以可以哭那麼久？」
他說：「我心裡想著『我好可憐』」
原來是自憐喔～
這樣的樹，我們好熟悉，那是小時候，很愛哭的樹，內在的主要聲音。
我跟他說：
「樹，媽媽聽得見你可憐自己的聲音，但媽媽不會順從他的意見，
覺得自己可憐的樹，只會得到媽媽的擁抱與耐心，
媽媽想聽見，那個有決心的樹，當他決心下水試試看，媽媽就放心了。」
●
今天早上，樹跟了我去游泳池，
他比昨日更勇敢了一點點，
在老師的協助下，多一點臉的面積泡到水裡。
出來時，他很快樂地說：「媽媽，我今天進步好多，我可以悶氣5秒喔！」
這就是我的兒子，永遠正向樂觀。
呵呵，今天的我，特別能懂他的心情。
因為，今日我的進度就是換氣。
我犯了很多錯，一直沒跟上一堆小朋友靈活的進步，
每一回，輪到我時，教練總是說：
「頭要轉夠，眼睛要看到天花板，不是看後面」
「你的頭沒有轉夠，肩膀要打開…」
「你還是把頭抬起來了，都沒有聽我的話…」
今天的我，吃水又嗆水，一次又一次，
雖然教練有些微詞，我覺得她夠有耐心了，
我哪沒聽進她的話，是我的身體本能，一點都不流暢地，一轉頭就失去平衡。
可是，我依然在體驗這個奇妙的自己。
我非常記得這種困難的挑戰，還有一次次的挫折，
從小到大，每次體育課，在有新項目時，我都是如此笨拙而緩慢。
但今日，很特別的是，我完全沒有抗拒和害怕。
以前，我會花好多心思，在期待，什麼時候下課？
或在輪到自己練習時，充滿緊張的心跳。
在嗆到水或跌倒流血時，也要花好多時間，自憐，然後從自憐中爬出來。
今日，我一次次專注地練習，
沒有抗拒、沒有緊張、受苦時沒有自憐，
教練失去耐心的語詞，我還感覺到她的愛心，沒有挫折。
在吃水、嗆到、失去平衡，
我穩住，又繼續前進。
身體的吃苦單純到只剩下觸覺的不適，而這不適也一下子就離開了，
在情感面，我心裡感受到很多的是：
「有些興奮，有些新鮮，身體很靈魂，也很有安全感。」
我的意義面這樣讚許著自己：
「真好，今日，我大大地面對了陰影面一番！」
「真好，我體驗到新的情感身體，如此正向，而充滿愛」
當然，面對我的肉身身體，如此不靈巧與遲鈍，
我看著自己，很有耐心地說：
「妳一定，有異於常人的學習方法，這一點，妳要自己找出來，
老師已經做得很好了，但是，妳的身體，妳才是專家，我信任妳。」
●
就這樣，我流暢地吃著憋，
充滿愛與決心地，面對自己的陰影。
今日，我沒有太多時間，觀察兒子的進度，
我在自己學習的流裡，
然後很安心地，知道，
晚上，若兒子還有退卻的心意，我能更容易理解他。
兒子和我，很像很像，腦袋發展超前，而身體比人笨拙。
不同的是，兒子年紀小小，就受到如此多的支持，發展他的弱項的肢體能力，
而我，到了情感體很成熟的現在，回頭補足，
屬於身體的快樂與力量，逐漸被找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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