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冷的春天,微雨。
下午4點開車接樹兒、接著去接昕兒,
回程時,超市門口竟有停車格,
於是抱昕兒牽樹兒,下車買調味料,
小樹兒幫很大的忙,拎東西,找東西。
回家,喜孜孜計畫著可以照食譜作菜,古早味的傳統肉燥,
認真的將昕兒哄睡了,給她一個舒服的窩,期盼有時間洗米煮菜,
接著,和樹兒約好洗澡時間,小火熬肉燥的時間應可以讓他洗完澡。
(這是我心裡想像的超完美計畫)
於是,趁空檔趕忙開使作肉燥。
一切順利,轟轟的排油煙機,我開始炒蝦米----
這時候聽到樹兒在客廳喊著,「妳幫我????」
「我聽不到,你過來說。」
「我是說妳幫我????」-----然後是哇的哭聲,
「媽媽,妳不乖,不聽話。」
(孩子的用詞讓我嚇一跳,我們從未過”乖”字,也不曾要求過他”聽話”)
我關掉抽油煙機,看見他淚連連。
「媽媽,你不聽話。」樹兒指控。
一方面累了,一方面心裡急,今天我選擇不用積極聆聽回應。
「樹,小孩才聽大人話; 大人是仔細聽小孩說話。」我說觀念。
「不要,大人也要聽小孩的話。」(樹兒更大聲)
我安靜不語。
「你不聽我話,那以後我也都不聽你的話。」他增強火力。
「好啊~」我轉身回去開火。
「那妳以後要我幫忙,我都不幫妳喔!」
「好啊~你不幫我,我也可以不幫你。」我回以絕斷。
「不可以,妳要幫我。」
「如果我幫你,你不幫我,那不公平。」我像小孩斤斤計較了。
「公平!」樹兒大聲喊。
我回頭,真的開火,開抽油煙機,拿起炒菜鏟,
客廳傳來:「???打妳喔!」夾雜著哭聲。
「樹,要說話過來說」
「媽媽,妳要幫我放霍爾(DVD名),不然我打妳喔!」
我不理會。
「我打妳肚子喔!」
我繼續靜默。
「我會用力打妳肚子喔!」
我關掉火,蹲下來,看著他。
【樹,媽媽會幫你放霍爾,無論你打我或是不打我,都一樣。】
【我想要幫你放,與你打我或不打我,沒有關係。】
【你打我我也會幫你;你不打我我也會幫你。 因為這是我自己的決定。】
忽然間,孩子變柔軟,他過來抱我,放鬆地哭起來。
我回客廳放DVD,
回廚房開火、加油蔥酥、油蒜酥、醬油、砂糖----以為一切正順利,
然後,聽見房間裡,傳來昕兒的哭聲。
唉! 我又關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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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我正反思,”堅持溫柔”的親職理念之缺陷,
於是,這次互動的我顯得 悍而冷靜。
樹兒雖放狠話,
可是當我真心感受,感受不到他的殺氣或不敬,
反倒感覺到他在求生存的無助
直到他提出要求,要我幫他放DVD,
而我回應以【”無條件的幫忙”】之後,
(同時強調”是我決定的”,也撇開了孩子想控制父母的慾望)
孩子撤銷所有強勢的努力,回我以交流和情感。
原來,孩子以為,他得用力量的脅迫,
或者條件的交換,才能要到我的幫忙。
我靜靜反思,是否,這樣的交換是我們教出來的?
還是他自環境裡學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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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時間的脅迫下,
我放掉一定要積極聆聽的堅持,回應以真實的自我。
少了很溫柔,多了力量。
樹兒的狠話,其實是一種不信任,
以為我不會幫他,而他只能脅迫以力。
他沒想到,在抽油煙機的遮蔽下,我聽不到他的聲音;
於是,他以為他得很用力,才能要到我的幫忙,
他以為我拒絕幫忙,局勢才變僵。
我在無知的情況下,回應以”無條件的幫忙”,
找回了兩人間真摯的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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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照顧一個孩兒長大,
有多少無條件的協助?
數不清的夜晚淺眠,心繫著蓋被,
數不清的睡眠被中斷,給予奶給予擁抱,
為了讓他吃各色食物的無數費心,
一本繪本要說50次以上,
一次次深呼吸,只為了能更溫柔更有耐心,
推掉一個個工作,只為多點時間陪他長大-----
樹兒無知無覺地接受,
直到我拒絕他,他失而復得之後,才感受到無條件幫忙的珍貴。
而身為女兒的我,有多少年對母親無條件的給予也無知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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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兒的諸多照顧者裡,
我是最會有需求、有脆弱、會傷心落淚無法言語、會受傷心痛、
會累壞無法動彈的”弱者”-----
於是,樹兒在我面前,也最成熟,最獨立,最能體恤。
他崇拜的強者是他的父親,他與他遊戲、求他陪他,兩人也經常對峙;
最完美的照顧者則是阿嬤,阿嬤也許,不曾拒絕過樹兒,不曾與他對立吧!
孩子在與不同照顧者的互動裡,成就不同的性格。
而我更珍惜我”真實的脆弱”,這樣的真實,來教會樹兒,人與人之間的彼此體諒,
人與人之間的彼此意識與溫柔相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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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完後思考著,我想要孩子回報什麼?
樹兒出生後,回報我們最多的就是他的歡笑與天真,
他停滯的軟弱與繼續前進的勇敢,
他的哭泣以及敞開的心。
但似乎,隨著他年齡的增長,
我對他有所期盼,期盼他回報我以同等的溫柔與尊重。
人與人交往,若是朋友,若無對等的溫柔與尊重,我即離去,
與家人間,很幸運的,我們一直擁有對等的溫柔與尊重,所以無須掙扎,
與丈夫之間,若無溫柔與尊重,則我們或爭論或溝通,視為彼此成熟的機會,
但孩子呢? 孩子若無回應我以對等的溫柔與尊重,
我會傷心,同時也擔起自己承受的業,
天地賦予我教導孩子的權利與義務,自認有虧職守。
對於天地,同時蘊含良善與邪惡力量的天地,
過往,為自己負責,盡力以良善而行動,也觀看自己可能的邪惡。
而身為母親,在孩子還歸我管轄的歲月裡,
我是否進一己之所能,彰顯世間的良善影響,而賦予看見邪惡的智慧?
然後,讓孩子對人對世界,也能盡他之職責,也能回應以良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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