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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6-04 08:34:59| 人氣13,670|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既不能文,又不能武的頂尖大學(天下雜誌 448期 201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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頂大計畫,讓我能與指導教授Aman老師再聚首,也算是一大貢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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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處:天下雜誌 448期 2010/06

既不能文,又不能武的頂尖大學

廖元豪

(政治大學法律學系副教授)

從我是個中學生起,就對「大學」與「大學教授」有很高的憧憬。印象裡,大學是一個可以讓學者們沈思、對話,進而創造智慧的環境。許多充滿智慧的腦袋,不需要亟亟追求立竿見影的效果,而能深遠地思考問題,挑戰既有的價值。就如同陳之藩先生在《旅美小簡》提到:「普林斯頓高等研究所,創立的宗旨,是給無用之學的學者一個安靜思想、平安吃飯的地方」。這種「爭千秋不爭一時」的氣氛,深深吸引著我。

當我自己成為大學生,我又看到大學吸引我的另一面:在台灣政治民主化的過程中,許多令人尊敬的前輩,運用自己的知識尤其是對民主法治的認識揭露並批判社會的不公不義。對於在威權統治下習於噤聲、犬儒的台灣社會,這些聲音或許淺顯,但還是令年輕的我熱血沸騰。

許多人跟我一樣,看到大學的兩個面向:孕育知識學問,或者批判社會。兩者都在引領價值,促成社會改變。無論是哪一個層面,大學都不是單純順從既有主流價值,為機器製造齒輪的單位。大學可以「生產」出許多新的、實驗性的、批判性的、跳脫體制的東西。它可以挑戰觀念,重塑標準,而不僅是跟隨別人所訂定的標準。

然而,這種「超越」或「引領」的地位,似乎一步步在萎縮。

許多在大學任教的朋友,一定都深切感受到這五年來,高等教育的氛圍變化很大。在「五年五百億頂尖大學」、「爭取世界排名」、「教學卓越」以及「大學評鑑」等計畫之下,大學早原有的狂狷氣息早已不見蹤跡。取而代之的,是管理主義造成的唯唯諾諾與繁文縟節。

這些計畫都有一些共同特徵:要求學校提出「量化」的績效數據,並且以各種指標來排序。不僅如此,這些排序、評鑑其實就是國家分配資源的標準。各個大學不能再躺在那兒等著經費從天而降,而是要努力對外證明自己做了許多事情,有很好的「績效」或「潛力」,因此值得國家投資。

這本來未必不好。它讓大學開始更知道公共課責(publicaccountability)的重要性:你要從人民的口袋裡拿錢,至少要告訴人民你做了什麼,有什麼貢獻。

問題在於,我們這個社會對於「貢獻」的定義,是非常急功近利的。學術工作本質上就未必能在短期(五年?)內看出具體成果。但立法院、教育部,都等不及慢慢來。於是制訂了一套規則,要求各大學撰寫,說明自己「有什麼用」!

於是,各大學從校長到教授甚至學生,開始玩這場遊戲。遊戲中最重要的兩個工作是:第一,努力寫計畫爭經費;第二,拼命執行計畫以消耗經費。

這樣的競爭遊戲,改變了學術圈的行為模式。學者不再是依據自己的興趣與判斷,決定研究方向;而是要設法揣摩上意,並跟隨多數教授去追求「比較可能得到經費」的計畫。學術本來應該具有獨立、冷靜,並與現實保留適當距離的特性。但如今愈來愈難維持這些特性。

理論上,教授們有身分保障,大可堅持「我行我素」。可是在一個全面動員爭取排名與補助的環境裡,堅持己見就是不合群,就是搗蛋怪咖。資深教師都不好意思這麼酷,更何況新進教師?結果就是擠壓甚至放棄自己原先的研究,改而「從眾」。如此,非主流的新穎觀念,哪兒能在大學冒出頭?

更可笑的是:在這個氣氛下,教授們花最多力氣的,不是研究教學,而是「寫計畫」與「燒錢執行計畫」。尤其公立大學的會計制度死板之至。人文社會科學的系所,拿個幾百萬甚至幾千萬元,不能買書不能聘教師,卻只能辦活動。而活動的出席費、稿費,都是二、三十年前的超低標準。結果就是「以量取勝」活動辦得多,錢才銷得掉。弄得人人疲於奔命,形銷骨立,但學術實效有多少,真是天曉得!冷眼看著愈來愈忙碌於辦活動的同儕們,不禁會想:「大家愈來愈沒時間讀書思考,這麼多篇論文是從哪兒生出來的?」

坦白說,「經費」有這麼重要嗎?對於某些必須花大錢才能買設備、做實驗的科系,或是那些連基本設施或教授待遇都還付不起的學校來說,答案是肯定的。然而,許多大學或科系,其實未必需要這些額外的經費。學校固定的購書額度、國科會的補助,加上許多的委託研究,已經足夠支撐大部分的研究教學。大家心知肚明,這套經費競爭遊戲對學術發展沒有太大幫助,反而搞得學者們不幹正事,為活動而人仰馬翻。那為什麼不乾脆有風骨一點,不玩這個遊戲呢?

答案是:或許有些學校可以不在乎錢,但「名」卻丟不起:入圍「頂尖大學」就代表自己是前段班;輸家則有著被貶低為「次等大學」的羞辱。

於是,這個遊戲更惡質的一面出現了:大學校長與教授們,心知肚明這個遊戲規則大錯特錯。他們也非常清楚,學術環境被這個遊戲搞得多麼墮落。但為了虛名、排名,沒有人敢登高一呼嚴加批判,甚至逕行說:「咱們不玩這個遊戲!」(其實最有資格這樣批判的,就是一定拿的到經費的台大)還沒「放榜」前,全國菁英們為了寫計畫爭經費,焚膏繼晷埋頭苦幹,敢怒不敢言;放榜後僥倖獲勝者,則感謝皇恩浩蕩,並以之驕其妻妾。說這是現代科舉,大概相差不遠。

連自己所處環境,都不敢嗆聲的大學及大學教授,如何能期待他們像從前一樣,對社會不公不義發聲?長遠的學術思考不見了,熱情的社會批判也沒有了,這就是頂尖大學?

台長: 布魯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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