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遇上一個頗困擾的功課,我發現自己用情緒的鎖鍊操控樂樂。
我很不喜歡,也很害怕樂樂跌倒受傷,但他還是常常不小心跌倒或撞到,我之前都跟他說,你要記得保護自己,你受傷痛痛,媽媽會很難過。樂樂非常在乎我的感受,只要搭配上嚴肅的表情,濕潤的眼眶,和那一兩滴淚水,他跌倒受傷時的第一個反應是先跟我說對不起,一直說一直說對不起,眼神中充滿害怕媽媽傷心的恐懼,他自己的傷勢反而都不重要了。
我一開始有點享受,覺得他總算知道媽媽會擔心,還不錯,但幾次下來,我心裡覺得愈來愈不對勁,我意識到我正在用情緒控制他,這簡直就是過去自己內在小孩的翻版,當時的我雖然能覺知到這問題,但還不知道該怎麼破解,我自己也被困在其中。
後來幾次發生意外,我帶著覺知跟他互動,他仍然第一時間不停地道歉,我仍然掛著淚水,看著自己的心疼,和樂樂對我的擔心,不知所措。
昨天,發生了一件足以撼動這情緒鎖鍊的意外事件。
我跟樂樂在客廳玩遊戲,他在移動位置時,一時失去重心,頭部一側直接撞上電視櫃的轉角,撞擊點在耳朵,當場破皮黑青腫起來,樂樂痛到在地上打滾,我趕緊抱起他,也只能任他痛哭,什麼都不能做,只能跟著哭,內心一直說著:『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大概哭了三分鐘,他忽然意識到我也在哭,瞬間突然都不痛了,像沒發生過事情一樣,開始對我不停地說著對不起,對不起,他看見我的害怕,我看見他的擔心,當我漸漸平靜下來,打電話給老公,我發現我的手還在抖,而我的心解離了。
解離,就像是電影『命運好好玩』裡面的『自動導航』模式,身體依然動作,心卻不在了。桌上散落的積木,彷彿是我曾經活過的見證一般。
帶樂樂午睡後,我獨自起身在佛像前靜心,我的內心依然在說對不起,都是我的錯,說著說著,內心突然出現另一個聲音『這意外真的是我的錯嗎?是我造成的嗎?樂樂受傷是我的錯嗎?』
這時,有一個更微弱的聲音說:『我不想要這樣的結果,但事情變成這樣,不是我的錯,我本來就沒有能力阻止一個意外的發生,我沒有那麼偉大,我不是神。』
我讓自己停留在這裡,突然有了更大的覺醒。
『爸爸如果死掉了,都是我的錯。爸爸如果救不活,都是我的錯,都是因為我沒有盡力,都是因為我不夠努力。』我終於聽見內心深處真正的吶喊了…..
原來,一直以來,我將拯救屢屢自殺的爸爸的責任扛在自己肩上,深怕一絲一毫的不注意就失去關鍵的救援機會,我一直以為那是我的責任,我忘了我只是個孩子,爸媽有他們自己的命運需要去承擔,那不是一個孩子該扛的責任,我把自己想得太偉大了,我根本沒有能力做這樣的事。
我終於知道這情緒的鎖鍊該如何解套了。
我終於瞭解眼看著心愛的人受苦,卻幫不上忙,並不是我的錯。
我可以心疼,但是不用對不起。
一旦說了對不起,就是自覺做錯了,自己的一部份會因為自責而被排拒在外,失去了心,就和自己解離了。
這整個心理過程,通通會被敏感的孩子無意識地全盤接納,所以樂樂說出了我內心想說的對不起,所以他寧願忽略自己身體真正的傷,來關心我這個媽媽是否安在,就像我在意自己的爸媽甚於自己一樣,這樣就不對了,完全不對了,這樣的情感剝削對樂樂是不公平的,我知道樂樂有多愛我,就像我愛爸媽一樣,這麼貼心的孩子值得更好的對待。
只有爸媽自己活得像個爸媽,能夠給予,孩子才能有機會活得像個孩子,能夠接受給予。
樂樂,謝謝你的傷,媽媽會繼續努力,當個更勇敢的媽媽。
對不起,害你受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