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串的新生訓練,在時差的折磨與語言溝通不良的挫折中度過。
我是來到這所學校的第一批交換學生之一,學校的系統,顯然還未適應我們的來到。新生訓練,歡迎的是大一新生;特殊輔導系統,針對的是轉學生。網路選課系統,交換學生不能用;學校要求的各式表格,也沒有交換生這一選項。
開始上課後,每次老師問到班上各年級人數分佈,我不免感到困窘。明明我是大四,可是又像大一。我想到《燕子》裏說的,離開得太早,決定得太晚,於是落得這麼一個半路人的角色。
我的東方面孔,還有兒童式英語,使得年紀比我小上好幾歲的新生總要以為我年紀比他們更小。無奈不足以形容我心中的鬱悶。
因為學校系統裏沒有交換生的資料,所以我只得親自去找教授,拜託他們讓我選課。選課日期已接近尾聲,所剩的課程名額已了了無幾。所幸,遇到的教授多半熱情而樂於助人。
這所學校的外籍學生不超過三十個。其中交換學生只有五個:我、一個香港的女孩子還有三個韓國來的女生。
香港來的女孩子,會說普通話,只是我無法習慣異鄉的腔調,以及緩慢得令人沮喪的語速。我們之間主要以英語溝通。
韓國的三個女孩子,總是同進同出,說著她們家鄉的語言。跟她們一起吃飯的時候總有種出演韓劇的錯覺,荒腔走板的那種。
梓,我在這裏,很寂寞,你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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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上課,生活似乎找到一些規律。
第一個禮拜,我儘量選擇教室中間的位置,為的是希望結交多一點朋友,好趕快融入異地的生活。只是每每打過幾次招呼,自我介紹,跟他們似乎就回到原點,好似陌生人一般。
於是,我還是選擇了最習慣的角落,因為那裏最安全。不需要逼自己開口,不需要逼自己掛上笑容假裝快樂。
我討厭自閉的自己,可是我更討厭快樂的面具。
然後,我認識了茉。一個很漂亮的女孩子。她是德裔美國人。
認識她,是因為問路。
從小就不具任何方向感的我,在巨大的校園裏時常迷失方向。再簡單明瞭的地圖在我看來都是萬般複雜。
記得小時候,有次全家開車去阿公家。我很喜歡坐車,一邊聽廣播,一邊想像自己是超人。那次,我突然想到,大人都要開車,我一點方向感都沒有,怎麼開車?越想越惶恐。於是我偷偷許願,希望自己不要長大。
當然這個願望沒有實現。
難道是潛意識裏拒絕長大嗎?
那天,上完課,一個人去餐廳吃過飯,準備走回宿舍。很奇怪的是,我又迷路了。明明這幾天都走得好好的,為什麼突然走不回去了呢?
四周的景物,看起來相似又不相似。
天色已暗,我想起人家說的「鬼打牆」。
不知道如果在美國遇到鬼,是不是也得講英文?
搖搖頭,我試著把愚蠢的念頭甩開。
無可奈何,只好走到離我最近一棟,看起來像是宿舍的建物。
然後,我看到一個坐在躺椅上的女孩子,低著頭看書。
「Excuse me. Can you tell me how to get to Prassel?」Prassel是我住的宿舍。
她以好奇的眼神打量著我。她有一雙很漂亮的眼睛,而這雙眼睛彷彿帶著輕蔑的弧度說,不就在那嗎?
「Come on.」她率性地拋下手中的書,示意我跟她走。
「Where are you from?」她邊走邊問。
「Taiwan.」
「Oh. I know Taiwan. It’s part of China.」她說。
從來就對政治與宗教冷感,我無意糾正她。
然後我們就這樣一路沈默。
走到門口,我跟她道謝,準備轉身刷卡入門。
「Hey, you know what? Maybe we can exchange phone numbers or something.」她突然開口對我說。
這算是某種暗示或是異國人交友的常態,我無從得知。
我沒有手機,於是我給她我房間的分機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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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答錄機上,我聽到茉的留言。
「Hey, what’s your plan for Friday night? Some friends and I are going to a club. Wanna come?」
我回撥給她,跟她約了時間地點碰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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