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底,接近了冬天的地盤,不過因為地球的空調被大家弄壞掉了,所以在臺灣並沒有特別明顯感到有什麼寒意。因此你還是看的到無袖T桖、細肩帶、低腰露肚牛仔短褲,如果模特兒們能夠再更賞心悅目的話,一切就太好了。
但我們還能夠期待什麼呢?至少能在退屈(日文漢字:無聊)的日常生活裡找到一些新鮮的事記在心裡就值得了吧!
我只有這點期待。
被鏟平的眷村領地已經由推土機占據著,未來的半年後大概就可以看到一棟擋住我窗外約45%左方視線的大型國宅。香山完全地就會被擋住了。樓下改開彩券店的老闆一樣用著憂鬱的表情抽著七星,最近的買氣似乎正如即將來襲的這波寒流一樣低靡。畢業公演的劇本仍然還在導演手中沒有釋出修改版本,班上的同學已經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了。
「再等一會兒看看吧!」
我對著自己這麼說著,也許會好轉,也許會更糟也說不定,誰知道?
我闔上書,再次走到窗前。
◆
「我到新竹了,一起吃飯吧!」
然後,我在Nova等了快三小時,才見到她的身影。
隔了四、五個月,她消瘦了不少,工作因為老闆要收店而告了一段落,她說是為了處理「公事上的私事」才下來找朋友的。而我只是想見見她而已。
「讓你等很久了嗎?對不起…」
「還好,比起妳以前,等這點時間不算什麼。」
她默默地不說話,開始說起她在工作上的事來轉移話題,我們稍微到星巴克裡借了洗手間,她還到一旁的店家買了一些小吃,我們在一起穿越馬路,送她到了客運站。然後說了聲再見。我們見面只有15分鐘。
有一種被遠遠地丟在後頭的感覺。
◆
然後是12月。一個比以往都還要疲憊的12月。
她在MSN留言,說要來看我的畢業公演。
◆
12月2日。為了日文檢定考試而前往台北。
因為以往的習慣,還是選擇了莒光號山線。每一次上台北時都是這一條路線的風景,但每一次感覺都好像不一樣,就好像以前童話故事裡從小屋子跑出來的小精靈把這個世界改造了似地,世界仍不斷地在改變它的面貌。寒流雖然遲到,但還是悄悄地來了,並狠狠地給屋外的溫度計一個下馬威。不是個適合出門的好天氣。
隔壁坐了一位年約65的老先生,提著大包小包的行李來到我的坐位旁,我起身幫忙他將一大包用麻布帶裝起來的土產放到置物架上。穿著一身黑色的舊式西裝(我曾看過我爺爺穿過的那種),打著暗紅色的領帶,身材瘦高,戴著老舊鏡框,兩頰削瘦,但是笑起來很和藹可親的一位老先生。
一個人嗎?老先生的行李也太多了,我稍微張望了一下,但並沒有看到有人陪伴他。
他作了下來喘了口氣,拉了拉褲帶,又看了手錶,才轉過頭來向我說道:「不好意思,讓你麻煩了。」
應該的。我說。
老先生似乎很累,從放在腳邊的小帶中拿出了水瓶喝了幾口,接著便是閉上眼睛休息。
長遠的人生,要到什麼時候才能休息呢?
執著著什麼,在乎著什麼,什麼是到死也不會放開的事物呢?在我這個年紀,甚至連愛都不知道如何正確表達的時代裡,我突然好像變的膽小了?那個堅強的模樣漸漸地一點一滴在剝落。
世界突然廣大空虛到讓人無處可去。
一通電話,把我從執念中拉了回來。在走道另一側的一位女子接起電話,一開始我不是很在意那內容,但是她的嗓門或許在某個社團或拉拉隊練過,那音量足以讓整車的人都聽的到。
「你(妳)在想什麼?為什麼又辭掉了呢?這已經是第幾個了?不要再說什麼你不喜歡怎樣怎樣了,問題並不是工作環境,我覺得你對這個社會的認知不夠阿!哪有這麼簡單又輕鬆的工作呢?每個工作不就是考驗個人的能力與耐性嗎?你這樣每次不高興就辭職,你有沒有想過你還有個弟弟阿?唉…我勸也勸了那麼多次,你為什麼就…」
如果旁邊在架一台攝影機的話,或許很多人就不會懷疑這是什麼人生勵志劇場的現場了。雖然女子的言語激動,但是証明了她對那位友人的關心,雖然引來了不少人的側目,但我相信在那一節車廂的許多人都跟我一樣,都陷入了同樣的思考:我們活在這樣的世界。不論對它人是可笑也好、可悲也好,當真實血淋淋地呈現在面前時,不管人們是不是置若罔聞還是不屑一顧,我們都不願意面對現實。
只因為、我們連現實是什麼,都摸不著邊。
「我要去看我的孫子,呵呵,想帶點東西過去而已。不好意思等會兒可能還要麻煩你了。」
沒的事,老先生的目的地是哪呢?我問道。
「台北,我從高雄轉搭火車來的。一個人有時候真的不太方便,但為了看孫子,只好忍耐一下了。那你呢?年輕人,你要去哪裡呢?一個人。」
台北,為了參加考試。我說。
「這樣阿…辛苦你了。現在的你們要找工作也是很辛苦阿…考試、職照什麼的,我們那個年代這些都沒有講究。」
是阿。我說。
「不過,還是要加油阿!我想不論在哪個年代,總要努力去打拼吧!不管在哪個地方、哪個時代都必需這樣的不是嗎?」
老先生顯然是聽到了方才那位女士的電話,才跟我提起這些的吧。我在想。
「有時候會很辛苦,有時候也會覺得累,不過我們只要一直保持前進就好了,不用想的太多。你的日子還很久遠,慢慢地走,總有一天會走到你的目的地的。這些老道理是永遠不會變的。」
火車到站,我幫忙老先生提行李下車,他親切地直向我道謝,謝謝我陪他聊天。他的妻子過世後,他很久沒跟陌生人聊天了。老先生說。
「希望你考試一切順利。」
「謝謝。」
老先生與我走向相反的月台出口方向,緩慢地身影消失在人群裡。
我百感交集。
到底有什麼事是永遠不變的呢?我想,還是有的吧。只要我繼續走下去,總有一天我會發現的。我戴上耳機,與面無表情的旅人們交錯而過,繼續往前走著。
好了,走吧。
◆
日文三級檢定考並沒有想像中難。
但是,要跟那群看起來頭腦很聰明的人一起坐在同一間教室裡考試還能保持平心靜氣,真的很難。
◆
玄奘大學外文系92級畢業公演,於12月21日晚上6點於本校慈雲演藝廳進場。
雖然已經是個過時的廣告條文,不過還是得像樣地紀錄下來,因為這可能是我的人生中最後一場舞台劇。
我稍微整理了一下,從上學期開始策劃畢業公演的整個時程:
2006年5月,畢業公演劇組人員選定,含總召、導演、各組組長人選;劇本開始提案編寫。原則上是由五位同學負責編劇,希望能在暑假中交出完整劇本。我被選為編劇組一員。
2006年6月,構思劇本《Stand Alone》。
2006年7月下旬,初步完成劇本《Stand Alone》中文版本。
2006年9月,開始進行劇本決選,原則上是從五位編劇提交的劇本來進行票選,我的《Stand Alone》因其它四位選手繳白卷不戰而勝,獲得本屆畢業公演決選劇本。於本月下旬,全班再次開會重選劇組人員,決定道具、公關、舞台總監、各組組長人選。好友阿搭哩欲退選被阻,再當選舞台總監,不爽指數33%。劇本《Stand Alone》中文版本交由導演Ethan重新編寫為英文版本。演出人員經過初步決選,我出演劇中反派角色Nelson一職。
2006年10月,導演Ethan因樂團與家人重病事宜纏身,整月開天窗,其間僅開過一次會議交待演員選角事宜,除總召、公關、總務,其餘組員包含道具、燈光、音效組全員閒置。阿搭哩不爽指數65%。
2006年11月,導演Ethan提交《Stand Alone》英文版本。不過因內容大幅刪去重要橋段與配角戲份,被要求重編,於是再次全組員再次閒置。期間由我負責調解班上人員情緒,道具組開始策劃「劇本修改後的可能佈景」,舞台總監阿搭哩的不滿持續上昇,不爽指數87%。月底再次開會,決定演出名單:
Spike: 受歡迎的正義角色,卑男族一代美男子Joshua飾演。口頭禪「I’m Gay~~」(請模仿魔獸爭霸夜精靈語音)。
Nelson: 可愛又迷人的反派角色,本台台長Sou飾演。口頭禪「我不是導演」。
David: 不管什麼戲總要有一個負責說教的,由酷似李小龍95%的臉孔、卻不善運動的小龍飾演。口頭禪「沒問題!!」(絕對不是少林足球那種腔調)。
Katie: 原作劇本女配角,擁有全班數一數二高挑身材的美女高小姐飾演。
Karyn: 原作劇本女主角,擁有全班數一數二曲線身材的美女盧小姐飾演。口頭禪「我要打工」。
Stanely: 一出場就死掉的衰男角色,由才華俱佳的亞痞Steven飾演,口頭禪「Fool you !」。
Factory Director: 沒什麼好介紹的一幕配角,由本系中文造詣最高的國彥飾演。口頭禪「我只是轉系」。
Noname: 整幕串場重覆飾演的小配角,由精的跟猴一樣的吉米飾演。口頭禪「吱!」。
2006年12月,《Stand Alone》劇本確定版千呼萬喚始出來,開始進行排演。舞台佈景設計出爐,服裝組確定服裝借出時間,公關讚助名單送交,海報場刊印刷時間確定,大小道具組全員趕工,阿搭哩的不爽指數已經讓計數器爆炸了。
12月20日當天整天採排狀況:
1、
阿搭哩:「柏衛!這一幕你們有確定要加一張桌子嗎?一開始設計不是說要徹走讓屎蛋利一個人來Monologue?」
台長:「…嗯,只是Ethan說他覺得有加桌子也不會影響,所以再麻煩你們注意一下。」
阿搭哩:「還有,我決定道具的進場方式是由右進右出,左進左出!另外,化妝組那邊…你覺得怎樣?」
台長:「嗯、非常好…但,我不是導演。」
2、
總召:「柏衛,你知不知道明天場佈的廠商會幾點到?學校那邊早上可能要有人來接,還有,中午的時候我們統一訂便當,你要不要先跟所有演員知會一聲,另外你們明天的採排可能只能到4點多,最好不要弄到5點,我們還有謝幕要…」
台長:「嗯、我知道了…但,我不是導演。」
3、
月桂樹:「柏衛,你看我們這個義肢這樣做可以嗎?因為我們是想說塗成皮膚色的,但再帶一點銀色的金屬色會比較有感覺,另外我們準備了鐵絲好纏繞在小龍的手臂上,這樣的感覺可以嗎?對了!還有血包我們用廣告顏料來調可以嗎?」
台長:「嗯、可以是可以…但,我不是導演。」
4、
Betsy:「柏衛,我們到時小麥克風就用1號頻收聽,這個麥克風是3號的,這樣的話,我們用3號可以跟幕後的Ethan,這樣可以嗎?還有燈光在第一幕的時候,我們用後燈泛光來…」
台長:「嗯、當然可以…但,我不是導演。」
5、
音效組:「柏衛,過場時我們不播放音樂,然後會同時用另一台CD Player來播放音效,另外,這個孩子的哭聲還可以嗎?工廠那一幕我們把音樂跟音效一起同時播放試試看好了。」
台找:「嗯、很不錯阿…但,我不是導演。」
6、
吉米:「柏歪,這一幕我們就假裝聊天,然後等小強一走出來,我們目光就移過去,裝作很吃驚的樣子。奇怪耶…這樣不是很奇怪嗎?為什麼我們要在這個位置說話,我的台詞不是會被Stanely聽到嗎?這樣怎麼他都沒反應?」
台長:「嗯、很合理的分析…但,我不是導演。」
…… …
很好,我們一切都準備好了。
就等明天過後。
◆
一開始我並沒有想到,她真的會來。
◆
公演結束,圓滿落幕。
歡笑、激動、淚水、感謝,在舞台落幕那一瞬間全都像煙火一樣綻放了開來。而我悄悄地帶著她離開會場,因為人緣好的關係,我提前離開並未受到同學的責難,反而換得的是諒解。我的腦子很亂。
漸行漸遠的兩個人,為什麼還緊握著手,企圖留住那再也回不來的時光呢?
也許正如劇本裡的台詞:「我只希望他瞭解我的心情。我以為只有他才懂我。」在言不由衷的時代裡,劇本描述著人與人的孤獨、歧見,卻又試圖尋求互相理解的空間。
我知道,當我在寫劇本的那個時候,我已經悄悄地將我自己的孤獨感寫了進去。然後赤裸裸地,用舞台劇的方式呈現給眾人,給我認識的人,甚至給我曾相愛過的人。
我突然抱著她,難過的快要決堤的感覺。
「你想在那裡(我們的過去)找些什麼呢?一切都已經太遲了阿…你為什麼不原諒自己呢?」她在我耳邊靜靜說道。
「我知道,就算這一切太遲也好。可是有些事情,就算說是太遲,我也希望能夠完成到最後,不論是當初該給妳的,或是給我自己的交待也好,我再也不能就像以前一樣,撒手一攤就什麼也不管…」
「然後呢…為什麼你要去記住呢?」
「…因為,妳是我的証明。」
是的,我深愛過某人的証明。
往後的日子,我可能會在遇到其它人,至少我終於開始懂了,愛人與被愛的學問裡,我曾找到了愛人的証明。
好了,走吧。
就算我還是一個人也好,走吧。
◆
最初からこうなることが 決まってたみたいに
違うテンポで刻む 鼓動を互いが聞いてる
どんな言葉を選んでも どこか嘘っぽいなあ
左脳(に書いた手紙 ぐちゃぐちゃに丸めて捨てる
心の声は 君に届のかな
沈黙の 歌に乗って
Darling Darling
いろんな角度から 君を見てきた
そのどれもが素晴らしくて 僕は愛を思い知るんだ
半信半疑 傷つかないための予防線を
今微妙なニュアンスで 君は示そうとしている
同じ顔をしてると 誰かが冷やかした写真
僕らは似てるのかな それとも似てきたのかな
面倒くさいって思うくらいに 真面目に向き合っていた
軽はずみだった自分を 羨ましくなるほどに
心の声は 誰が聞くこともない
それもいい その方がいい
Darling Darling
いろんな顔を持つ 君を知ってるよ
何をして過ごしていたって 思い出して苦しくなるんだ
カレンダーに記入したいくつもの記念日より
小刻みに 鮮明に 僕の記憶を埋め尽くす
泣いたり 笑ったり
不安定な思いだけど それが君と僕の しるし
Darling Darling
いろんな角度から 君を見てきた
共に生きれない日が 来たって
どうせ愛してしまう と思うんだ
Darling Darling Oh My Darling
狂おしく 鮮明に 僕の記憶を埋め尽くす
Darling Darling
Soundtrack: しるし / Mr.Children
Recording date: 11/15 - 1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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