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科時我讀的是公共衛生,一九八三年夏季,班上十一個畢業的男同學先後入伍服役,九個在醫療單位,他們運氣好一點的在基地醫院,差一點的也能待在野戰醫院,只有一個被新訓中心的預備師留下來當教育班長。至於剩下最最倒楣,必須到外島下野戰部隊砲兵連的人會是誰?不用說大家也該明白吧!
十月中旬,金門的夜間已略有寒意,我們被集中於金中師師部的小徑村,在新兵隊裡接受銜接訓練,雖然很操很累,但大致與在台灣的新訓中心一樣,作息還算正常,夜間也無需從暖烘烘的被窩裡爬起來服衛哨勤務。但在十月下旬,有一夜我們準備就寢時,大通舖的門外響起了一陣槍聲,寢室立刻騷動起來,很多人都想衝出去看看是什麼狀況,揹著青天白日值星帶的班長,卻堵在唯一出口,喝斥我們通通滾回床上去。
大家雖然回到床上,但顯然已沒有太多睡意。沒多久揹著全紅值星帶的排長來了,叫了我與另外三名新兵出列,要我們找老士官長報到。我心想另外三個新兵都是支援營裡衛生連的新兵,八成沒好事。果然,下部隊時我是沒專長的,必須下到砲兵連;但是出到這種倒楣公差時,我又搖身一變,成了他們眼中有醫護專長的「救護兵」。
槍擊地點就在寢室外不遠的安全士官處,一個白天還跟著我們一起出操上課,連上第三排的班長,竟趁著深夜站安官時,坐在椅子上用美製M一六步槍,槍托朝地,還轉到全自動,下顎頂著槍口自己扣的板機,整個腦殼幾乎都射穿了,四處都是鮮紅的血,上面還浮著白色的腦漿,到了這地步,我們也無需急救了,只好在一旁等政戰處的長官來現場。
趁政戰官來之前,我趕緊先「瞄」了一下遺書,原來是寫給「兵變」的女友。可憐外島無定骨,竟非深閨夢裡人。戒嚴時代外島這樣的悲劇,本案既非空前,也不絕後。在那沒有網路、沒有大哥大,連公用電話都無法打到台灣的時代,外島國軍在遭遇情變(甚至是婚變)時,年輕人一時衝動下的選擇,往往成了許多家庭永遠無法痊癒的傷痕。
。。。。。。。。。。。。。。。。。。。。 其實在我到金門的前一年,軍方就已經修改國軍休假規定,在外島服役滿一年以上的義務役官兵,可以有一航次的返台假。但因每航次海軍能提供的裝載名額有限,還要考慮戰備需要,因此各單位能分配到的名額有限,常常需要排隊。如果再遇到重大演訓管制休假,即使有假也沒人來放。
因此,外島各部隊多是依下部隊的先後或入伍梯次排假。而那年代軍方實行兩年一次的野戰師外島移防,而移防外島前又一定會把員額編滿,所以剛下部隊就遇到移防的士兵,到外島輪到放假時,常是快退伍的時候,甚至到退伍都等不到。我在一四六師服役時,連上一九八一年隨部隊移防來金門的陸一特(三年兵),到我們一九八四年因「陸精四號」案,全師被調回台灣改編為止,有人兩年多不曾返台休假過。
即使在軍方已明定義務役官兵一年有一航次返台假時,尚且還有這麼多人無法享受這福利,大家或許會聯想到,一九八一年之前在外島服役的義務役官兵,除非部隊移防或退伍,難道就無法返台了嗎?當然不可能,兩蔣沿襲中國固有的政治傳統,前門窄、後門寬;有辦法返台休假的,照樣大有人在。根據一九八○年三月入伍的網友「猛沃營參一」回憶,一九八一年之前的外島義務役官兵,要返台有五種不同的「管道」:
(一)公假或公差:
受訓、開會或押運後送裝備等,除非特殊狀況,義務役很難有機會。農曆春節採買或專案採購,原則上是一個連一人,想要爭取的人,要想想有沒有親朋好友是果菜肉品批發商,也要有自己貼錢的心理準備。
(二)榮譽假:
更是可遇不可求,通常全營辛苦作工一年,也不過每個連一兩個名額。除非抓到對岸來的蛙兵,但抓到麻煩更大,上面一定追究,為什麼水鬼不從別的陣地上岸,偏偏到你這裡來,就是這裡有問題。結果往往是一兩個人放榮譽假,卻有幾十個甚至幾百人被處分。
(三)慰勞假:
志願役軍士官每滿六個月,有一航次慰勞假;要當三年兵的一特兵,滿兩年退伍的同時,部隊會發「臨時召集令」,也就是必須在原部隊繼續服役一年。這時會有十天的慰勞假,又稱「臨召假」,但大多數人說是「老芋仔假」。
(四)探眷假:
志願役已婚者,每三個月一航次;義務役已婚者,每六個月一航次。
(五)喪假:
直系血親或配偶死亡,憑台灣來的電報或是訃聞請假一航次,返部後以死亡證明書銷假。
為了爭取返台休假,外島義務役官兵還真是「創意」十足,有偽造父母死亡證明的,有冒充自己家中有錢可返台採購的,有自稱家裡附近有瓊麻可以回去挖的,甚至裝病自殘,真是千奇百怪,什麼你想像不到的事都可能出現。
然而根據我在「後備軍友俱樂部」裡,與許多後備軍友們討論的結果,一九八一年之前,國軍裡最有「創意」,大家至今還存有印象的「返台休假」者,就是我們偉大的《亮島家書》作者姚陳秀排長。
。。。。。。。。。。。。。。。。。。。。 一九七九年十二月爆發「美麗島」事件後,小蔣下令逮捕黨外企圖組黨的政治人物,並由警總軍法處,在次年二月二十日以叛亂罪起訴黃信介、施明德、林義雄、姚嘉文、陳菊、呂秀蓮、張俊宏、林弘宣八人,另外魏廷朝、王拓、楊青矗、陳忠信、邱垂貞、戴振耀、邱茂男、范政祐、蔡有全、張富忠、紀萬生、范巽綠等三十七人,則在一般法庭遭到起訴。這是台灣自二二八事件後,規模最大的一場民眾示威運動,但黨外人士被小蔣逮捕入獄後,苦難卻未平息,尤其是某些獨立意識特別強的「頑固份子」,不但本人在特務機構裡慘遭刑求虐待,連在外面的家人也難逃特務們的迫害。當時整個台灣都是監獄,所以在牆裡牆外都無差,特務們「一視同仁」。
一九八○年二月二十八日中午,美麗島受難者林義雄(當時被拘於新店軍監)位於台北市信義路的住宅遭暴徒闖入,母親林游阿妹被殺十三刀,慘死在地下室樓梯旁,七歲的雙胞胎幼女亮均、亭均各被刺一刀喪命,而長女奐均被刺六刀重傷,後經急救脫險,妻子方素敏則因外出而倖免於難,血案震驚海內外。因為殺人手法極為專業,都是以短刺刀捅入人體,再橫向反勾致死,雖然官方設定為「共匪陰謀」與「國際陰謀集團」的犯行,但比起之前逮捕施明德的積極動員,本案顯然是辦不「上」去。大家都認定這是保守勢力在美麗島事件後,為了壓制日益崛起的黨外反對運動,所採取的「殺雞儆猴」手段而已。
林宅血案一週年時(也是二二八事件三十五週年),國軍總政戰部經營的《青年戰士報》,為了遮蓋二二八與林宅血案的陰影,從二月二十七日到三月一日,一連三天大規模的報導「亮島國旗的故事」,把一位預官排長的二十封家書公開,這也是繼台大學生林正義從軍、黃埔家書張家麟之後,國軍又一次大規模的「學雷鋒」政治宣傳。
「元月廿六日,飄揚在亮島上空的國旗,因為久經風吹日曬,顏色已褪,光榮﹃退休』了,升起了另一面嶄新的國旗後,姚陳秀排長把『退休』的國旗,寄回給台北市臨沂街的雙親姚松壽夫婦,做為新年的禮物。
姚松壽夫婦接到這分漂洋過海,別具意義的賀禮,心中先是愕然,看了愛子的家書後,卻又喜見兒子已經長大成人,夫婦倆決定把這面國旗好好珍藏,讓這面亮島的國旗在姚家代代相傳,全家朝夕惕勵的精神標竿。姚陳秀的這封家書是這樣寫的:
『值此新年,獻上這面國旗,破舊褪色代表的是我們亮島男兒所流下的每滴血汗,代表的是我們島上健兒們戰技的穩健成熟!爸媽:它還包含了多少遊子鄉愁吶!一片汪洋、一座孤島、一面國旗,組成了屹然卓立的亮島,組合成了最前線上不朽的樂章!』
亮島,是一座花崗石小島,聳立在波濤淘湧的台灣海峽上,是馬祖列島中最偏遠也最重要的一個據點。亮島,原名浪島。五十年代,經蔣總統經國先生將它改名為亮島,取其為照亮大陸給大陸同胞帶來希望的島。從外表上看,亮島黝黑、孤懸、聳立的峭壁及犬牙交錯的暗礁環繞這座小島,強勁季風吹襲時,驚濤拍岸,激起千堆浪花,煞是壯觀。在國軍駐守亮島之前,它還是一座無人的島嶼,但經過國軍官兵二、三十年胼手胝足的辛勤,不但花崗石上長出了菜圃,花崗石下也成為「英雄島」,成為反共的前哨、堅強的堡壘。
在這樣的『英雄島』上,可以使頑夫廉,懦夫立,青年們更是熱血沸騰,激揚澎湃,憂時、愛國的情操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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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總政戰部的大力炒作,亮島成了台灣人不能不知的離島。在姚陳秀排長一封封寫給父母的家書裡,套用了所有軍方政治教育中的素材。尤其是在小島換上新的國旗時,他把歷經風吹雨打的那面國旗寄給父母,因而成為媒體寵兒,還得以返台休假,真是風光一時,不知羨煞了多少像我們這樣每天也要對著國旗唱歌行禮的義務役官兵。在姚陳秀返台休假前,國民黨營的中央社還在三月十五日發布特稿,全國媒體都刊登於重要版面:
「亮島預官姚陳秀,前哨傳家書,愛鄉又愛國的感人故事,轟動了馬祖前線,也獲得參謀總長宋長志的電報嘉勉。在他退伍前夕,戰地各界及婦女代表,正準備以盛大的場面,為他餞行和歡送。
廿四歲的姚陳秀,台灣新竹人,淡江大學經濟合作系畢業,在亮島服役半年,一直擔任排長。這段期間,由於海天遠隔,先後寫了二十多封家書,封封流露出孝悌孺慕的情操和赤子愛國的真誠,同時也傾訴了『島孤人不孤』的軍旅生活情趣。從他部隊長的口中獲悉,他在今年春節前,將一面曾經在亮島飄揚了半年的青天白日滿地紅國旗,寄給住在台北的雙親當禮物。他的雙親感動之餘,回寄了一面嶄新的大國旗給他。元月二十六日,在他的主持下,亮島山巔上,冉冉升起了一面青天白日滿地紅的大國旗,所有的官兵並莊嚴地宣誓,今後在任何崗位上,要和國旗榮辱與共。
亮島是不及一平方公里的孤島,本名浪島,蔣總統經國把她易名為亮島,寓意照亮大陸之島。這個島距大陸僅有二萬碼,誠為姚陳秀在家書提到,「我們唯一的任務,就是讓國旗飄揚在這孤島上。我們唯一的盼望,就是希望家鄉的父老們能過著安樂和平的生活。」在面向大陸迎風招展的大國旗下,一位軍官說,『國旗象徵了前後方軍民情感的大凝結,也帶給亮島守軍無限的復國信心,更帶給大陸同胞追求自由和幸福的希望。』
由於姚陳秀忠孝雙全的情操動人肺腑,已樹立了當代青年愛國愛鄉的典範,參謀總長宋長志獲悉後,打電報給他。電文說:『司令官請轉亮島姚陳秀少尉,欣悉貴同志戍守前線,忠勤為國,積極負責,事親至孝,每於家書中流露出愛國之熱忱,已引起社會普遍讚譽與關懷,詳為革命軍人之楷模,特電嘉勉。』
姚陳秀在大學時代,就曾為社會服務奉獻了自己的光和熱,先後在南投縣信義鄉設立了一座山地圖書館;為宜蘭山地同胞運銷香菇,減少中間剝削,成立了經銷合作社等。他的種種善行,還獲得校方多次獎勵。聽說淡江校長張建邦也將褒獎他。姚陳秀說,『其實我只願做一盞小燈,照耀需要光亮的人們。』
他知道,退伍後將有來自各方的鼓勵。他說,『我不希望個人的名字被報導,只希望更多的後方人士能來戰地,親身體會我們堅守革命戰場的神聖意義。』他說出了這一代青年的心聲。馬防部政戰主任讚許他說:「司令官感動之餘,已準備贈送獎金兩千元、榮譽狀一面,同時在青年節大會上表彰他,並請姚陳秀轉贈馬祖的國產名酒大麴酒四瓶及『教子有方』的獎牌,給他的父親姚松壽。此外,還要將他的事蹟和『亮島家書』編印成冊,作馬防官兵精神教育教材。』
這位廿九期預官的芳名,已傳遍馬祖,許多軍民都想一睹他的丰采,許多熱情的男女青年都寫信給他,表示敬意。在南竿島服役的卅期預官巫欣安表示:『我深以姚陳秀為榮,相信這一代的青年,必能將青天白日滿地紅的國旗,從亮島的山巔升向中國大陸。』
姚陳秀日內將由陣地到北竿等島,接受各界表揚。他心情凝重地說:『我將要告別這塊朝夕相聚的聖島了,長江後浪推前浪,我想一定會有更多的愛國青年,前仆後繼地湧向亮島,親身體會挺立第一線的心情,把豪情壯志和天倫親情投融在這個聖島上。』面對陰沉的大陸河山,他沉痛的表示:『同樣是黃皮膚黑眼睛,只隔著一道海,只因對岸沒有青天白日滿地紅的旗幟在庇護,卻使兩邊的中國人過著迥然不同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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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陳秀在二二八前夕,經由總政戰部的炒作,一路從《青年戰士報》,紅到其他各大報與電視。繼三月十六日中央社發特稿後,十八日姚陳秀一回到台灣休假,參謀總長宋長志親自致函家住臨沂街的姚陳秀父親姚松壽先生:
「松壽先生夫人台鑒:昨從報端看到令郎姚陳秀少尉,自亮島寄回國旗一面以為新年賀禮,由此可見令郎的報國與思親實屬忠孝兩全,而且在那熱情洋溢的家書中,又可看出那滿腔忠憤與愛國愛鄉愛家的偉大胸懷,此實由賢伉儷平昔完善的家教有以致之,我深深地為國家感到慶幸,亦為賢伉儷之後起多賢而感到欣慰。特致賀忱與慰勉。並頌儷祺,宋長志敬啟三月十一日。」
除了參謀總長致函慰問,三月二十日上午,姚陳秀返回母校淡江大學城區部,接受校長張建邦的表揚,並接受校長張建邦致贈的「轉變逆境,創造機會」紀念牌。下午,他向陸軍總部報到,接受郝柏村上將的慰勉,並將於二十九日青年節大會中接受表揚。晚間六點半,台視還製作特別節目<亮島的故事>,將這位從仁愛國中、建國中學到淡江大學,一路都是好學生的預官排長姚陳秀,介紹給全國人民認識。
不過總政戰部肯花這麼大的力氣,來介紹一位在外島服役的小預官,當然不只是要「教忠教孝」而已,而是為了「打擊黨外陰謀份子」。因為一九八○年底,小蔣恢復了兩年前因台美斷交而未完成的選舉。美麗島受刑人家屬張俊宏之妻許榮淑、姚嘉文之妻周清玉與黃信介胞弟黃天福等人,都獲得高票當選,等於是台灣人民為美麗島事件做了一次「公投」。始作俑者的軍方保守勢力,就藉著姚陳秀的「亮島家書」來提醒國人:
「此回大選今日已全揭曉,不知結局如何,在此只能風聞,而不知詳細情形,只是孩兒對這類事情之見解,在未來亮島前後有很大的不同,或許身臨此境才體念到國家之危難,及雙方劍拔弩張之勢,每日起身第一個意念就是我還活著嗎?待自己確定後才開始一天之工作。床頭枕下是出鞘的刺刀,手槍是隨時擊發的槍,竟日忙碌奔波的是後方安危,你們看不到敵人,而我每天看到敵人,甚至打到敵人,不否認台北、台灣地區是繁榮的,但是其繁榮安定建築在那裏?就是建築在有這麼一群離鄉背井的遊子,他們在這裏流血流汗而來的。」
對於黨外人士主張的「解嚴」,姚陳秀的「亮島家書」裡也趁機教訓一下這些「三合一敵人」說:「想不到以往居然有人提出廢除戒嚴法,削減國防預算,教他老兄在此待上半年,就算半個月好了,他就會打消此種意念了。老實講,孩兒雖未經歷戡亂,但在這段期間內卻體會了安定的重要,一個政府只要能使人民安定、富足、和樂的生活,那我就會毫無疑問的支持。當然,這是我個人的看法,也是來此後感觸良多的地方。謝謝媽每日為我祈禱,『武運長久』,我想在此讓我們一齊祈禱『國運昌隆』,那將更好!」
其實姚陳秀在亮島要驅逐的「匪船」,與我們在金門所要驅逐的一樣,但人家有生花妙筆,在家書裡寫得活靈活現,因而人家回台灣當戰鬥英雄,我們只能留在金門當構工狗熊。「亮島家書」裡這樣寫著:
「這兩天,氣候轉晴,風平浪靜,漁船活動也就頻繁了,前兩天夜裏倒見了非常壯觀的場面。匪漁船集結在海上,密麻地排開,前後有十幾、二十公里長,有紅燈、黃燈、綠燈、各色燈光都有,好像台北之西門町一般,那引擎的聲音就像雷吼一樣。有些還真頑皮,靠近了過來,弟兄們槍砲齊鳴,打得他們紛紛熄去燈光和引擎,一轉眼就暗了下來,還真有趣,這種景象還非此看不到呢!」(六九、十二、廿四,給雙親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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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陳秀返台度假的這兩星期,最風光的還不只是長官召見與媒體報導,而是被「特准」列席正在台北舉行的國民黨十二全會,看來國民黨也向共產黨看齊,懂得會玩「工農兵代表」的樣板了。我們再看一下人家在家書裡是如何「奮勇殺敵」的:
「四週都是海,有海就有漁船,就有匪船,我們的任務就是不讓匪船靠近過來,每天都可以聽到機槍的怒吼,今天中午時,衛兵來通知我有狀況,我一口氣衝上了陣地,匪船竟是如此的近,我立刻下令弟兄開火,一撥撥的子彈在匪船的四週濺起水花,匪船仍然不足,四哥再下令直接瞄準射擊,一撥子彈正打中匪船,突然船上的人出現了,有的搖旗,有的跪在船上長拜,顯然是在求饒。四哥用望遠鏡看,心中一陣酸楚,黃皮膚、黑頭髮,中國人哪!放下望遠鏡,四哥親自接下槍,朝著船扣下了扳機,槍管吐著烈焰,子彈呼嘯地飛向匪船,一陣陣的水花散佈在船的四週,搖旗長拜,管他的,四哥不斷地教槍管吐出殺人的利器,只是不打他們人罷了,槍管熱了,煙硝裏四哥仍繼續扣動扳機,四哥內心何等難過,中國,苦難的中國人,而可惡的共產黨!炫弟,中國是苦難的,我們這一代的年輕人要負起拯救中國的任務,而知識是最大的力量,惟有知識及意志能救中國。」(六九、十、廿七、給炫弟函)
當然不只是在前線的姚陳秀成了媒體寵兒,他的父母姚松壽賢伉儷也成了媒體寵「老」,姚老夫人談起自己的四個寶貝兒子,從在海外留學的、到在台就業的、到還在學的,最重要的當然還是要說到這個正在當兵的姚陳秀,越說越高興,連他爸爸當年還是少年兵時,從台南白河武裝行軍走到新竹湖口的豐功偉業也說了出來。可是想想也有點「怪」,媒體上報導當年五十六歲的姚松壽,應該出生於一九二五年,若是二十歲之前當的少年兵,怎麼算也不會是中華民國國軍,應該是大日本皇軍才對。
香港電影《九品芝麻官》裡,周星馳主演的包龍星,在公堂上與大內來的李公公爭執不下時,包龍星的媽媽拿了一把家傳的尚方寶劍,要來「上斬昏君,下斬讒臣」,但李公公卻說:「大清開國以來,從沒聽過有什麼尚方寶劍,這是什麼劍?」結果搞了半天,這把可以「先斬後奏」的寶物,竟是明朝崇禎皇帝所賜,包老太太想用明朝的劍去斬清朝的官。看來在電影中很好笑的橋段,搬到現實生活來一演,就很難讓人笑得出來了。
不過憑良心說,小蔣與他手下的特務們,還是能在錯誤中學習教訓。在製造「台籍樣板軍官」時,不像當年宣傳林正義那樣,笨到去找個未來要當職業軍人的學生,因為那樣「賞味期」太長,風險太大。即使不找「雷鋒」那樣的死人,也要找個像姚陳秀這樣快退伍的預官,如此一來,他放假,我宣傳;他出席國民黨全會,我修理黨外人士;他接受表揚,我堅持戒嚴;他當媒體寵兒,我作幕後黑手;各取所需、各得其利;當然也就不會出現至今還解決不了「林正義(林毅夫)返台」的惱人問題。大家想想看,今天全台灣又還有幾個人,能記得當年轟動一時的「亮島家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