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道別
隊長直將我載到家巷子前的麥當勞，途中，我直喊不必，實在是因為不順路，只是…隊長始終沈默，最後只淡淡要我別客氣。
他將車暫停在速食店前，脫下安全帽「你家在巷子裡嗎？」
我伸手理理他凌亂的短髮「嗯…」我的動作絲調慢理，似乎害怕這個夜晚就這麼結束。
自入學以來，今天可說是我與隊長的初次出遊，這個夜晚…我們能談及過去、往事，論說未來、理想，而不是在校園裡，話題總是圍繞在學業、班上的雜事……這是種奇異的感受，彷彿我們近了一步身子，圍繞在身邊神秘的氛圍，我漸漸有了感受…對於霆這個人的瞭解。
「你自己的長頭髮這麼亂，還不自己撥撥」這是個沒有安全帽的時代，騎車多了帽子似乎就遜多了，坐於後座的我，在沒戴安全帽下，長髮隨風胡亂飛揚
「嘻嘻……我很喜歡玩你的頭髮呢」我笑著說
隊長沒多話，只默默地讓我梳弄他的短髮
「嗯…要不要我陪你走過那巷子」他眼看著漆黑的巷子，問道
「不用啦…我家就在那兒」我指著巷子遠方，不是很遠的一棟五樓房
「喔…」
「隊長家不順路，還繞道載我回家……你先走吧」立於車旁，儘管家近在咫尺，我卻不捨得輕易離去
「嗯…你趕快回家吧」隊長戴回紅色全罩安全帽
看著他要離去，即將宣告今夜的完結，我輕聲說「隊長…我能叫你霆嗎？」我不想只是學弟…隊長隊長…彷如隔了到牆，我進不了他的心
我說的輕，他卻聽的明，他如一貫沒多大反應，我趕緊補上「嗯阿！就是在私底下的時候啦……我不想再叫你隊長，好像很生份（台語：陌生）」
他聽得出我的弦外之音嗎？
他不再只是我的隊長…我想愛你呢…
隊長帽裡笑了一臉燦爛「好呀！你趕快回家吧…」
這是個首肯嗎？首肯我來愛你…
「嗯…霆，晚安…」我馬上現用現賣
隊長用安全帽輕撞下我的額頭，笑笑的神色「好啦！我走囉…」
點點頭，這個初夜，終究還是會落幕，我眼裡滿是落寞與不捨
風學長的老車，在隊長啟動的瞬間，激動地咳了起來，就如上了年紀的老人，要強迫他跑馬拉松，聲音突兀…我和隊長都笑了起來
笑聲中，隊長的車兒輕地滑了出去
我直盯著他的後影，意猶未盡的感受浸滿胸懷，念及他的每個笑容、每個身影，我甜甜地笑在心中，良久良久…難以自拔
「小呆瓜…還不回去」隊長的車只前行十來步，便停下看我
見狀我奮力前奔，氣喘吁吁「霆……」我一路奔跑，向他擁了個滿懷
「小呆瓜，這麼晚了…還不回去，你爸媽會擔心，趕緊回去」隊長拍拍我的背膀，軟軟地說
他…也不想就這麼結束…這個美麗的夜晚嗎…
「你先回去…我看著」隊長執著地說，有著不可抗拒地神情
「哦…」我依依不捨地放開手，又看了他幾眼，才轉過身子
隊長的話在耳邊響起「小門……今晚謝謝你……」
我沒回身，只是漸漸前行，眼裡一片模糊…是高興吧！
我穿過第一根燈柱，家門就近在眼前，返身遠看…隊長的車燈仍舊亮著，他的臉容看不清楚，我卻依稀看的見笑容，那是他刻留在我心中的剪影，永遠不會散去的笑容。
遠方的他，輕輕的揮揮手，向我告別著…我不動作，只是看著…看著老車輕地前行，看著他逐漸遠去…直到老爺車咆哮的抗議聲不再聽見…
推開家門，客廳裡依然燈火通明，我看見了好幾年不見的堂哥。
堂哥大我整整半輪，也就是大約六歲，如果不要算國中暗戀的同學，他可算是我自幼以來幻想的理想對象；哥他有著家族傳統的瘦長身材，堅毅的臉龐、細細的眉，在我幼小的眼裡、心中，簡直是帥斃了，映象中…他總是騎著大大的機車，奔馳在我腦海裡。
今次又見到他，看不到過去狂野率性的他，身上穿的是合身的襯衫，綁了條領帶，一副好好上班族的樣子，臉龐上滿是成熟的笑容「迪迪，好久沒看到囉…你變壯變高了呢！」
我害羞地笑了笑「哥，你也變帥了」並不是恭維，比起過去隨性的他，單薄的身子在襯衫的襯托下，別有番斯文氣息
「哈～書讀得還好吧！」堂哥問著我
正當此時，老媽帶著點怒容，插嘴問道「怎麼這麼晚，也沒打電話回家報備…趕緊去洗澡吧！」
我吐吐舌頭，趕緊逃離現場，離去前我發現桌上的紅紅喜帖，堂哥也要結婚啦……那個自幼以來喜歡的堂哥要結婚了呢…
「哥，哪時要結婚啦！」我在後房，輕喊著
堂哥亦放大聲量「隔幾日便是啦！在過年前幾天，你要來呦」
我笑笑地應了他
我洗完澡，帶著滿身的熱氣、蒸汽回到房間，面對長鏡，擦烘吹乾起來，看著鏡子裡的我，嘴角微微揚起，我心情很是興奮歡愉，拿著梳子把玩頭髮，時而梳起風學長的髮型，時而梳起小傑的中分頭，沾沾自喜於這長長的黑髮，不過半年，我已擁有初中時夢想的長髮。
陶醉中，我聽到父親微揚的音量「阿堂！不是我不去，而是你的爸爸，不允許我們兄弟間任何人參加。」堂哥小小聲地回答，我聽的不清晰
「我知道一個結婚典禮，沒有任何長輩參加真的很難看，但是你老爸的個性如何！你是知道的…」
聽著父親的言語，我的心登時黯淡起來…堂哥的婚姻是不受祝福的…
幾年前，我曾聽老爸說過，那時年少輕狂的堂哥和朋友出遊，在不小心下，他的朋友誤撞了一個女孩…使她半身癱瘓，得坐著輪椅度過下半生
跟著之後幾年，家族裡便起了紛爭，原因堂哥執意與女孩交往，甚至搬出老家……而今，他們將步入禮堂，竟是沒半個長輩願意參加。
想是家族之長的大伯威嚴之極吧…
「爸…哥的結婚典禮，你不參加嗎？」在堂哥離去後，我小心地問著
老爸沒說話，只是嗯地應了聲
「是大伯要你別去……難道他要你不去你就不去」我不滿地稍稍提昇音量
老媽嘆口氣「造孽…你也知道你大伯的脾氣」
造孽…我訝異於媽媽的口氣，如果堂哥娶了位女孩還被稱作孽，那麼我……我會是什麼，到抽口涼氣「媽！你怎麼這麼說…愛情是不分對象的」
這當然…當然包括我呀…你的孩子喜歡的不也是…
老爸沈著的聲音傳來「我也認為那不是他應該擔的責任…那女孩也不是他撞的。」
「那不是責任，那是他愛她……不分對象的。」我據理力爭，還是希望他們參加堂哥的婚禮
「他是長孫，又是你大伯的獨子，娶個不能生的女孩，怎麼向祖宗交代」爸爸冷冷的聲音，多麼有殺傷力，我被震撼的說不出話來
因為那女孩不能生育，整個家族的人都群起反對……
那麼我呢…往後我的處境會是如何呢…
媽的聲音亦是無情「我看你也不要去了，免得你大嬸又再說長道短」
我淡淡地回她「我一定會去……那是你們老一輩的人思想古板…我們年輕人為何得為你們犧牲一切。」
爸媽試著辯解，我揮揮手不想再聽，他們無奈地看著我…一直以來他們小心地呵護、保護我，只要我摒著張臉，他們總是不願再與我衝突。
他們如此待我，往後我能讓他們傷心嗎？
「如果今天我和哥一樣處境，你們會如何…」我拐個彎詢問著
畢竟…未來我的困境，不也是與堂哥相類嗎？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老爸蒼老的臉，無奈地說「你會和你堂哥一樣嗎？」
我的心…登時如被利刃所傷般疼痛，看著有點老態的爸，我竟說不出口
晚婚的他，好不容易有了獨子，我忍心讓他難過嗎？
我不知道…腦中渾沌一片
媽笑著解圍「這不是當事人，怎麼會知道呢…」
看著他們兩人，我的心痛了起來，幾乎落淚的情緒揚起，衝塞著胸口
回到房間，我拉開窗子，望著不遠方麥當勞的招牌燈，多麼耀眼明亮…
跟著我凝視著巷口發著呆…
那個隊長離去的街口，身影依稀仍在…我似乎還能看見
只是黯淡了些…
隊長你也會面對這些煩人的問題嗎？
我好想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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