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秋芳創作坊」出生在1990年的中壢,走過悠悠流光,一回眸,居然已經二十年。那時候的我,從來沒有計畫過,創作坊會變成什麼樣子?
2007年春天,「黃秋芳創作坊」新竹教室,靜靜寫出關於愛、關於信任、關於文學與生活的一頁又一頁故事。直到2010年盛夏,因為無法承擔租約即將調漲150%的鉅額調幅,我們只能割捨,耗費無限心力,以及將近200萬立案和裝潢費用的98號二樓現址。
從7月1日開始,我們遷到同一棟大樓、同一層樓梯,由右轉改為左轉的新竹市四維路92號二樓。
在諸多難捨而又不得不捨的現實變遷裡,創作坊仍然用慎重學習的心情,和我們的大小朋友們,一起回顧,一路走來的歷史,接受生命對我們的教育和提醒,在一次又一次難以想像的更迭中,共同經歷,所有值得我們珍惜的憂歡起伏。
1.宿命召喚
2006年3月28日,住在竹東、一直是我極為敬重的朋友鳳美,打電話給我。
身為竹科園區經理,她做了很多事,但也深深理解,有很多事自己做不到,就在思索「人要如何活得更好?」的人文摸索中,創作坊成為她的選項。鳳美學工,我學文;她在工科專業之外,附加管理碩士專長;我在中文系的賞月吟風之餘,仍沈迷於兒童文學取得學位。我們花了近一年的時間,表面上說是為了「培養共識」,其實在吃飯、旅行、看電影……的過程,分享了很多生命的微笑和眼淚。
為了拓墾新竹教室,我們做了很多努力。三月初,我們已然籌辦「作文夢工廠」第二屆師資培訓班,從三十位學員中精選出四位儲備老師,開始深入而漫長的見習培訓。
好長一段時間,我藉由新竹市、新竹縣的各層演講,理解新竹的文化環境;夢工廠廠長收集大量資訊;鳳美主任實際繞著新竹勘查人文、地景,只要一有時間,我們就坐上鳳美的車,繞新竹學區、看教室、熟悉交通動線,一遍又一遍規劃、思考,我們要在新竹接生一個什麼樣的創作坊?
7月23日,和廠長、鳳美主任和創作坊法務顧問黃律師,一起勘查師範附小對面四維路98號2樓。初照眼,我嚇了一大跳,彷彿踏入超時空「末日廢墟」的電影現場,大門的鐵門鏽蝕、脫落,空蕩蕩的屋子,堆滿的木條、鋼架、鐵釘……等建築廢料,可是陽光燦亮,透過金陽窗框,馬路對面師範附小的大樹,搖曳著美麗的日影暖色。
我特別喜歡門牌上的地址,98號2樓。
創作坊中壢教室初草創時,也開始於另一個不同城市不同道路的中平路98號2樓。當中國時報人間副刊推出「當代作家極短篇特刊」時,我還分別以〈中平路〉、〈98號〉、〈二樓〉為題,連續三天發表這三篇不同背景不同主角的500字極短篇。98號2樓,在真實的人生裡,其實不具有特殊意義,只是在我的生命裡,因為擁有,無論好好壞壞,我都收納著無限牽戀。
彷如宿命召喚,幾乎在第一眼,我就決定新竹教室要從這裡,98號二樓開始。
2.性命相搏
幸好,我大部分的朋友不像我這麼相信「宿命」。我們還是開著車,觀察附近的行業別、店招、出入人潮的習氣,沿路了解路段特性,各自從不同的專業背景,討論接下來可能面臨的契約、立案、文宣、同業競爭……等各種無止盡衍生的問題。
我們不斷找點,深入區別這個教室和那個教室的差異,理性的分析出不同背景、不同條件的房子,各自具有什麼樣我們必須面對的優缺點?9月29日,我們終於和房東見面,預付訂金,商定租屋細節,接著開始無止盡地投入時間商定合夥契約、計算成本、訂定籌設進度。變更使用執照、合法立案的過程很辛苦,還要在這個「超現實廢墟」中打造出精緻的夢工廠,為了迎接2007年春季班的第一次開學,我們幾乎一天工作二十小時,不斷地帶著熱情和期待,向夢想前進。
鳳美主任每天在施工現場監工,因為是「無中生有」,無論在時間或物資上,我們幾乎傾全力所有。每一個隔間牆,加裝隔音設備;為了孩子的安全,和管委會周旋加裝鐵欄杆;木作、水電、地毯、油漆……,所有的裝潢細節還得搭配縣政府建築檢查、消防檢查和會計立案的行程刪修調整。
新老師經過嚴格的見習訓練,還有更慘烈的期初考和期中考在考驗大家,只要老師缺少一種「性命相搏」的決心和力量,到最後都會被淘汰。在補教界的培訓常模裡,我們的「嚴選」和「苛訓」,形成非常強烈的異質風景。很多朋友都勸我,開學在即,「差不多」就可以。在創作坊的標準裡,我們和孩子的每一次互動,都可能影響一輩子的未來,這當然是個不準說「對不起」的行業,我們不能接受「差不多」。
見習老師全面淘汰後,十一月,我們立刻籌辦第三屆「作文夢工廠」師資培訓班,以一種寧願春季班開天窗也絕不妥協的高標準看待新教室。謝天謝地,〈因為有夢〉這篇文章http://mypaper.pchome.com.tw/kid5877/post/1281481529 ,記錄著新竹教室因為這些極為用心、不斷為創作坊加分的老師,從而開展出無限華美的未來。
後來,鳳美到大陸拓展新的生命旅程,回顧〈鳳美主任,守護新竹教室〉http://mypaper.pchome.com.tw/kid5877/post/1283898790,我們仍一直記得,曾經,她這樣深情守護過創作坊。
3.流光悠悠
創作坊新竹教室這些「宿命召喚」和「性命相搏」的故事,就像童話,可惜,並沒有像真正的童話故事那樣,從此就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簽約時,沒有意識到在投入龐大的立案、裝潢費用之前,應該檢查「房屋權狀」,就在教室剛起步、一切蒙昧未明狀態下,我們就不斷面臨房東借錢、教室即將被法拍、教室被貼封條……這些對我們來說,非常「超現實」而其實極為現實的困頓。
經歷初成立兩年間。每一天都在擔心害怕,如果沒有這個「宿命召喚」的教室,這些決心「性命相搏」的老師們要到哪裡去?這些忐忑不安,充滿美麗的牽戀和我們原來想像不到的成全,記錄在〈小說家的綑縛和自由〉裡http://mypaper.pchome.com.tw/hi5877/post/1320907314 。
那時候我們不知道,二樓、三樓連地下室綁在一起近兩千萬的天價,在那個不景氣的年代,其實很難成交,只一路戰戰兢兢,渡過一拍、二拍、三拍的煎熬。直到2009年,接到銀行通知,二樓、三樓、地下室接割後分層拍賣,4月29日,決定我們命運的第二拍,在接到法院公文同時,每一分鐘都聽得到我們心上重重的心跳,如雷聲震震,戰鼓頻傳。
淑君主任不知道是因為剛搬家,還是工作太累,肩膀劇烈酸痛;書瑋老師沒了聲音;看起來依雯老師最堅強,卻一天比一天更瘦削。就在新竹教室重大動盪時候,這三個性命相依的團隊夥伴,連續開了幾個小時的馬拉松會議,並且信心十足地,繼續走下去。
我們開始和近在對面的佳儒老師連絡。善良而深情的佳儒老師是「傳薪作文補習班」負責人,因為不想錯過孩子的成長,懷孕後就處理好所有學生的轉介,讓教室暫時歇業。就在創作坊最飄搖的時候,她以一種溫暖的美麗身形,帶著我們穿過悠悠流光,回顧起她和創作坊從初相識一路走來的故事。
記得,當時創作坊在裝修,鳳美商請師傅免費維修傳薪的壞掉設備,相遇的故事,就這樣變得美麗。所以,佳儒決定在二樓走廊裝佈告欄時,為了公平,所以主動跟鳳美提議,創作坊要不要在二樓樓梯入口貼一個創作坊告示?原來,她是這樣珍惜,我在編選《95年童話選》時,因為發現佳儒是我很喜歡的長篇童話〈偷影子的小花賊〉作者,雖然很多人提醒我,我們是競爭同業,我還是雀躍拜訪,很想讓她知道,在童話王國裡,我這樣欣喜於和一位精采創作者相遇。
4.溫柔傳薪
回到最初,只剩下美麗的微笑。初相遇時,雖然相約期許,把四維路這棟「金田大樓」,經營成一個專業的作文特區,在嘗試靠近同時,還是難免交織著驚疑不安,終於,再次重逢的我們,領略到相互珍惜的情意。
第一次聽佳儒回顧教學往昔,提到有一個射手座的陽光女孩,在小學三年級時,完成了第一本旅行日記,圖文並茂,她忍不住深自慶幸,能夠參與這些孩子的生命經營,真的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很感動,每一個深愛孩子的好老師,都是上天的祝福。
佳儒噙咬著淡淡的惆悵和我分享,這個射手座女孩,總是笑臉迎人,多年來從不曾看過她憂愁的一面,更別提哭泣,但是,最後一次上課那天,當她走向玻璃門時,忍不住回過頭看看老師,臉上的笑容遮不住眼裡閃爍的淚光,一想到再也不能每個禮拜看到這些孩子,佳儒笑得這樣憂傷而美麗,她說:「至少在回憶裡,我們必須給彼此一個未來能夠回味的微笑。」
在那個瞬間,我決定,繼續沿用「傳薪作文補習班」,讓這些曾經在傳薪快樂過、美麗過的孩子,都有「娘家」可以回。如果一個教室有自己的靈魂,沒有孩子重回,一定很寂寞,很想呼喚那個射手座女孩,讓她知道,在傳薪的生命轉折裡,她曾經這樣重要。
5.幸福史頁
從2010年7月1 日開始,創作坊的孩子就要在踏上同一個樓層後,向左轉。無論向右轉或向左轉,生命的故事,還是靠我們每一天的認真努力,每一個瞬間的從容呼吸,慢慢在完成。
佳儒在文字裡回憶:「在那些風動的日子裡,學生來來去去的身影,穿梭在迅速消逝的時光中,在一個來不及好好說再見的倉促道別後,一切都停了下來。那曾經洋溢著孩子歡笑的廳堂,孩子從不會寫作文的恐懼與慌張,到逐漸愛上寫作,乘著靈感飛揚,所有曾經存在的欣喜與感動,隱隱微微飄浮在依舊熱情探進玻璃窗的金色陽光裡。」
無論佳儒、每一個傳薪的孩子,以及創作坊來來去去的孩子們,我們都很幸運,在真實的人事變遷中理解,生命故事就是這樣,在一個又一個小小的「點」,因為我們愛、因為我們眷戀,於是才有了傳薪和延續,才有了火焰和溫度。
創作坊的新房東,可愛的佳儒老師,為重新開始的創作坊孩子,準備一本《狼圖騰》,並且把她對文學的渴望和守護,寫在扉頁。
這本書,敘述一個文革下放的孩子,在浩瀚的大草原上,透過草原狼,顛覆成見,打破僵局,在生死邊界,學會勇敢、智慧、頑強、堅忍、永不滿足、永不屈服……,在最艱困的環境裡,催迫出血液裡的頂天立地、無所畏懼。真的很希望,創作坊的孩子,都可以在參與創作坊新頁時,體會每一個陪伴他們的人,無所不在的用心和真情。
當然,我們也像《狼圖騰》裡每一個艱難而動人的生命選擇,在倉促搬家的流離途中,仍然能夠,把生命最美、最好、最強烈的光和熱,照亮每一個孩子。
創作坊的核心理念,就是「向有光的地方走去」。每一本作文簿的封面,我們都這樣提醒孩子:
如果你問我,世界是什麼樣子?
我必須讓你知道
當你流淚,世界就跟著哭泣
當你一笑,世界也就笑了……
當我們用「說好話,負責任,有團體感」的共同規範,陪伴著孩子們「輕鬆寫作文,快樂過生活」的同時,其實深切相信,在創作坊團隊的認真守護中,每一個創作坊孩子,一定可以,活得更好、活得更幸福、活得更有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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