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
喬治‧歐威爾(1903~1950)本名艾瑞克‧亞瑟‧布萊爾(Eric Arthur Blair),生於英屬印度彭加爾省,父親是印度總督府鴉片局的小官員,家境並不寬裕。1905年,除了父親之外舉家返英;八歲進入私立寄宿學校,在高壓的管制下過得很不快樂。十四歲獲得獎學金進入英國著名的伊頓學校,在校期間經常為學校的刊物寫文章,但清寒的背景令他備受歧視。十八歲從伊頓畢業後,家裡無力供他讀大學,只得加入英國在緬甸的殖民警察。在緬甸期間,因近距離觀察警察對待犯人的殘酷方式,對西方殖民主義產生反思,也對極權主義有了認識,由於內心深感自責,於服役滿五年後辭職返英。
為了贖罪,歐威爾立志要當作家,於1928年前往巴黎,住在貧民窟中,擔任英文家庭教師,同時勤讀波特萊爾、普魯斯特等人的作品。隔年,退休金遭竊,淪為一文不名,只得在餐館洗盤子。1930年,回到倫敦當採忽布(一種香料)工人,後又轉任家庭教師、學校教員、書店店員,一再轉職,備嘗流浪滋味,這段經歷後來寫成《巴黎.倫敦流浪記》(Down and Out in Paris and London)。之後,他陸續出版了《緬甸歲月》(Burmese Days)、《牧師的女兒》(A Clergyman’s Daughter)、《讓葉蘭在風中飛舞》(Keep the Aspidistra Flying)三本小說。
1936年,歐威爾受出版社之託,走訪英國北部煤礦與工業城市,觀察不景氣之下工人的生活及失業情況,回來後寫成《通往威根碼頭之路》(The Road to Wigan Pier)。同年6月,與第一任妻子艾琳.奧修蘭西結婚。年底,在出版社支援下赴巴塞隆納報導西班牙內戰,隨後加入馬克斯派統一工黨市民軍,曾在戰鬥中身受重傷。不久,共產黨打壓各派(包括統一工黨),歐威爾深感危機,也認識了共產國際的謊言,攜同妻子返國,一邊種菜養雞,一邊把西班牙內戰的體驗寫成《向加泰隆尼亞致敬》(Homage to Catalonia)。1938年,他的舊疾肺結核復發,赴摩洛哥療養半年,在當地寫下預言戰爭即將來臨的小說《上來透口氣》(Coming up for Air),出版不久即爆發第二次世界大戰。
二戰期間,歐威爾本欲從軍,因健康欠佳只能加入國防市民軍,同時在英國廣播公司(BCC)東方網服務,製作向印度廣播的文化宣傳節目。1943年至1945年,擔任《論壇報》文學主編,定期在報上撰寫政論與文藝批評,期間完成了小說《動物農莊》(Animal Farm),不過由於書中激烈諷刺史達林獨裁統治下的蘇聯,而當時蘇聯為英國盟友,故遭到四家出版社退稿,一直要到二戰結束才得以出版。1945年,受《觀察家報》之邀擔任戰地記者,隨軍赴歐陸。同年3月,妻子逝於英國,在戰地採訪的歐威爾未及見最後一面;6月,德意志崩潰,二次大戰結束,歐威爾採訪回國,開始構思《一九八四》。1947年,因肺結核惡化住進醫院,隔年出院後抱病完成《一九八四》,旋即又住進療養院。1949年6月,《一九八四》正式出版;同年9月,歐威爾與第二任妻子索妮亞.布朗奈爾結婚;次年1月21日,即在醫院內大量咯血而逝。
《動物農莊》與《一九八四》這兩本小說使歐威爾成為全球最暢銷的作家,不過除了小說之外,他也出版過不少辭鋒犀利的雜文集,包括《鯨魚中》(Inside the Whale)、《獅子與獨角獸:社會主義與英國天才》(The Lion and the Unicorn: Socialism and the English Genius)、《獵象記》(Shooting an Elephant)、《英你的英國》(England Your England)等。
(圖片來源:一九八四)
【經典傳世之作之讀一讀】
《1984》是一部以寓言體材撰寫的預言小說,背景乃以虛構的筆觸勾勒出一個共產主義盛行的時代,在這個時代,世界合併為三大國:大洋國、歐亞國、東亞國。
讀者可從小說內文一開始『時鐘剛敲過十三下』、『仇恨週』看出端倪,乃至『老大哥在看著你』、無處不在的『電幕』、『思想警察』的全程監視喻示這是一個極權盛行的年代,所有的一切行動全都無所遁形。甚至細微如親子的舉發都讓人感到高壓統治正無孔不入的操控著你的言行舉止不寒而慄。
主角溫斯頓所處的大洋國是一個謊言舖天蓋地、顛倒是非的國度。大洋國最大黨,由老大哥所領導的內黨不僅操控人民的思想、言行,黨更是高喊『戰爭即和平』、『自由即奴役』、『無知即力量』。整個政府更是由四個名不符實的部門領導:
真理部─竄改真相、以虛構之情事散播謊言
和平部─實際負責戰爭之情事
仁愛部─以維持法律與秩序之名,行偵查、鎮壓、拷打之實
富裕部─惡意搞窮使人民飢餓
小說主人翁溫斯頓即是處在這種極權盛行的年代,身為真理部的職員,卻必須依照黨的指示捏造謊言、竄改事實,以黨的作息標準為作息,即便私人時間也須依照黨所舉辦的活動而參加。在這樣一個思想行為皆受監視的世界裡,溫斯頓的腦中仍會對身處的環境有所懷疑,他的內心仍會渴望自由。於是,他開始在電幕拍不到的死角寫日記,甚至在內頁寫上:「打倒老大哥!」,並且在某次女職員茱莉亞示愛下,開始與女同事談戀愛,兩人開始在古董店秘密幽會,而這一切都是有違黨規。
後來,甚至加入由歐布朗所設下的陷阱的地下組織『兄弟會』,給溫斯頓一本以名為艾曼紐‧戈斯坦的著作《寡頭政治集體主義的理論與實踐》實為歐布朗所寫,溫斯頓和茱莉亞就在古董店內讀著這本書,殊不知,自以為安全的古董店其實暗藏電幕,年邁的古董店老闆實為思想警察喬裝,兩人因此被逮捕。歐布朗為了徹底改造溫斯頓的獨立思想,施行了一連串的拷打與思想灌輸,最後,為了免於毒刑只好出賣情人,情人也為了自保而出賣他,被釋放後,已徹底變成一個缺乏獨立思想,敬愛老大哥的空殼子。
小說來到尾聲:「他走在白色瓷磚的走廊裡,感覺像走在陽光中,後面跟著一個帶槍的警衛。等待已久的子彈穿進了他的腦袋。」溫斯頓在心中已完全順服於黨,最後「他戰勝了自己,他愛老大哥。」諷喻思維已死。
【喬治‧歐威爾預言的政治觀】
其一,戰爭即和平
二十世紀初期,戰爭已變質,「和平」意謂著少數特權階級權力的鞏固,為了鞏固政權乃透過戰爭進行一連串的手段統治人民:
消耗剩餘消費品─戰爭不再起因於爭奪市場、原料,而是消耗剩餘消費品,以確保等級社會結構。工業社會的發展提高人類的生活水準,財富也全面增加,起自十九世紀末,工業社會裡一直潛伏著怎樣處理剩餘消費品的問題,將之用在戰爭,也就拖垮全體國民,如此才可避免下層民眾在飽食、生活無憂之餘,讀書且獨立思考,發現真相進而組織派系推翻少數特權階級。
製造特殊心理氛圍─事實上,戰爭是不是真的發生,或者順不順利皆無關緊要,重要的是戰爭必須持續進行,如此,民眾由於意識到是戰爭時期,處境危急,自然而然將權力交由少數特權階層,並且藉由戰爭來提升黨的士氣。作戰時,只要黨不斷的對民眾洗腦使民眾由之而心生恐懼、仇恨、阿諛奉承和欣喜若狂等情緒,使之不論內外黨、下層民眾(無產階級)團結一氣、同仇敵愾,則民心凝聚,統治容易,政權也可歷久不衰。
三國制衡─三大國的戰事發生在三國之間的邊境,由於三大國不能征服彼此,即使征服了也無利可圖,相反的,只要維持不斷的衝突,三國也就能維持平衡的狀態,只要三國在平衡的狀態下就能有各自獨立的宇宙,在這裡面,不論執政者如何扭曲事實、顛倒是非都無人質疑,因為三國的人民互不往來。若此平衡狀態波動,則有可能開啟民智。
其二,無知即力量
世界分為三種人:上等人、中等人、下等人。上等人為少數特權階級,中等人則渇望權力,下等人則為無產階級,始終處於被奴役的地位。從古至今,中等人會聯合下等人推翻上等人,推翻後,中等人會把下等人推回到下等人的地位,自己做起上等人,直到分裂出一批新的中等人,如此週而復始。「力量」則意謂著將少數特權階級權力無限擴大,喬治預言1950年後,新的上等人會有意識地以謀略永保地位,採用下列手段:
電幕─隨著電視的發明,還有可以透過同一台電視機同時收發的技術,使每一個值得注意注意的公民都可以讓他二十四小時隨時受到監視,甚至只能聽官方發布的消息,而其他資訊則一律被封鎖。如此,使之全體國民意見一致,不再意見分歧,人民也就順從國家的意志。
塑造一個全能的統治者形象─為避免統治無能被底層發現而群起造反,必須在統治階級中塑造一個全知全能的統治者,也就是書中的老大哥,老大哥從不犯錯、無所不能,所有的一切都來自他的領導和感召,沒有人見過老大哥,他是宣傳看板上的一張臉,電幕上的一把聲音,他是黨用來向世人展現的代表形貌,充當愛、恐懼、敬畏等情感的焦點。
思想警察─統治者為避免不論內黨或外黨黨內有異議人士,所有黨員從出生至死亡皆在思想警察的監視下,由於老百姓的教育水準以下降,老百姓雖可自由思想,但已沒有思維能力,而黨內人士為統治者操作實務,理論上他們得知的事實比老百姓多,故黨將焦點全放在黨內人士。
竄改過去─原因有二,一是預防性的理由,黨要黨員像無產者那樣容忍當前的生活條件,並相信現在比過去還好,竄改過去也就沒有比較的標準可參照;二是確保黨永不犯錯的形象,從演說辭、統計數字及其他紀錄不斷修改以符合目前的狀況來確保黨的一切皆從來沒有錯過。
雙重思想─是英社主義的中心思想,指一個人有辦法在思想中同時保有、同時接受兩種互相矛盾的想法,也是共產主義愚民的最高階段。執政者要有自覺的欺騙人民,又要底下的人真心地信以為真。黨利用新化法則新編的兩個詞語作為訓練黨員雙重思想的工具:一為『犯罪停止』,意指在腦中出現任何危險思想之前就本能地懸涯勒馬的能力;二為『黑白』,意指黨要求黨員把黑說成白時,黨員完全願意這麼做的效忠態度,並且相信黑就是白的能力。當黨內的人士依照指示編造謊言,明知是謊言,但是一旦黨以「雙重思想」貫徹,那麼謊言永遠搶先真相一步。這也就是歐布朗為了要徹底對溫斯頓貫徹『2+2=5』之故,因為不能讓人民自覺『2+2=4』,人民一旦自覺便會開啟民智,政權將動搖,也不能實施『2+2=3』,因為人民可能會靠著少數的真相拼湊出整個事實,這麼做也會開啟民智,所以黨要徹底貫徹『2+2=5』。
其三,自由即奴役
只要控制人民的思想,使之連最基本的『自由』概念都沒有,當『自由』這一詞的概念已沒有,人民又怎會爭『自由』?一個沒有概念的東西,代表人民已完全被統治者『奴役』。採用下列手段:
新化法則─書中賽姆告訴溫斯頓:「新話的整個目的就是要縮小思想範圍,使思想罪不可能再發生,因為不會有詞彙可以表達。每一個有必要用到的概念,將只用一個詞來表達,這個詞有嚴格的定義,所有附帶含意都被消除,然後遺忘。……甚至連黨的文獻也會改變、黨的口號也會改變,如果自由的概念都被廢除了,你又怎能有『自由即奴役』這樣的口號呢?整個思想的氣氛將會不同,事實上,將來不會再有我們今天所說的這種思想。正統的意思就是不想──不需要想,正統就是無意識。 」(讀者可參詳印刻出版社出版的版本附錄的〈新化法則〉)
【預言成真?】
十九世紀中期,包括馬克思和恩格斯在內的社會運動激進派系中,為了與其他被認為較不一貫的社會主義團體劃清界線,而自稱是共產主義者。馬克思和恩格斯認為工人階級沒有生產資料,其勞動產物則被資產階級佔有而只得少許工資,是全世界最受剝削、壓迫,也是社會中等級最低的,所以主張消滅私有財產,建立一個沒有階級制度、沒有國家和政府,集體生產的社會,預設未來的所有階級將會過渡成為共產主義的無階級社會。
事實上,這樣的立意是好的,但是在現實層面上,共產主義需要集體主義思想一致才可能實現,不然很容易變成空談。在施行上,往往使執政者脫離原有的理念,形成一黨執政,執政者為永保政權,會以某種形式達成目標,變成極權主義,喬治‧歐威爾具此認知,二戰結束後,著手撰寫《1984》。
《1984》出版後,歐威爾寫給朋友的信中提到他撰寫這本書的初衷:「我並不相信我在書中所描述的社會必定會到來,但是,我相信某些與其相似的事情可能會發生。還相信,集權主義思想已經在每一個地方的知識份子心中紮下了根,我試圖從這些極權主義思想出發,通過邏輯推理,引發其發展下去的必然結果。」
歐威爾預言的社會卻以各種形式出現在歷史中,前有蘇聯作為借鏡:
第一次大戰期間,以列寧為首的社會主義民主工黨左冀聯合其他左冀黨發動十月革命成功後,表面上是推翻了統治階級,卻逐漸走向與馬克思主義背道而馳的獨裁路線,並與鄰近國家成立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聯盟,一九一八年,實施戰時共產主義政策,該政策包括餘糧收集制、國有化大中企業、壟斷外資、施行商品配給制、對工人採用嚴格管理制、罷工者槍決…等,由於長期內戰與餘糧收集制下,導致一九二一年俄國飢荒。史達林時期,用高壓手段實行農業集體化,將數百萬富農強行流放到異地,此舉造成多處鬧飢荒。在國家、軍隊及其他反派人士中進行大規模清洗,造成上千萬人被處死,百萬人被送往勞改營。
後者不妨參照中國共產主義施行的後果:
一九四九年,國民黨撤退到台灣,共產黨宣布成立中華人民共和國,朝向馬克思主義的思想邁進,然而在毛澤東的領導下,中國非旦沒有實現馬克思主義,甚至後來變成一場權力爭奪戰。一九五七年毛澤東提出『大躍進』的口號,一九五八年召開八大二次會議制定了大躍進的總路線,並提出全民大煉鋼,成立人民公社和公共食堂,實施「畝產萬斤,鋼產翻番,十年超英,十五年趕美」的荒誕計畫,卻使得大量資源浪費,勞動力轉移所帶來畸形產業,農產生產不足,及公共食堂的浪費,最終釀成全民大飢荒的悲劇。從一九六六年至一九七六年文化大革命期間,毛澤東借四人幫的力量,鼓動紅衛兵暴動,在動亂之中,藉機打倒反共人士、劉少奇及其他人士好奪權,策劃『破四舊』,破壞傳統文物古蹟;進行『批鬥大會』,所有學術派、知識份子、地主、資產階級在被公開批鬥中遭毆打、侮辱。發行《毛語錄》,發動『興法批儒』運動,凡是有關儒家的一切皆破壞。在這一場浩劫中,受到肉體和精神摧殘,自殺或他殺的人數逾千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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