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我是小亨利。
嗚,咳咳!!我是小亨利。
媽媽說我……從一出生,就待在這間馬戲團!
所以,比起後來叔叔他們,我比他們還知道這個馬戲團喔!
可是我今天被打了!痛痛!媽媽打,打我這邊,這邊。是很用力很用力的那種喔!
嗚~
你問我,為什麼被媽媽打?……因為啊!……就是那個,我不是這個馬戲團很早就在的人嗎?
其實也有人很早就待在這個馬戲團了!……屁屁好痛,人家不想講了啦!……。
媽媽說,不可以拿人家東西,尤其是老飛人的東西。老飛人啊!他很早就在這裡。聽媽媽說,他很早很早。
有時候,老飛人會來抱抱我,他的臉瘦瘦的。不說話,很凶,不過說話,跟小亨利的時候就不會。
老飛人一直都是一個人,不想說話。
不過今天老飛人,給我一個鐵騎兵。然後,
老飛人把我捧起來,飛得高喔!哈!哈!
老飛人的臉上有很多深的線,他的眼睛旁邊也是。他的眼睛紅紅的,他哭了!我問他:「老飛人,你為什麼哭啊?你難過嗎?」
老飛人就說:「不是,老飛人很開心,老飛人也可以飛囉!小亨利高興嗎?喜歡鐵娃娃嗎?」
「嗯!高興!」
「老飛人因為小亨利高興,老飛人就高興!」
「老飛人又可以在天空飛囉!」
然後……,媽媽打我好痛喔!她跑過來問我老飛人去那了?我說不知道。我說:「老飛人說他可以飛了,我不知道他去那了!」媽媽就打我了!
她說:「你怎麼不早點說,進裡面去,等一下千萬不可以去台前。知不知道?」我哭了,只能抓著鐵騎兵。媽媽,我是壞孩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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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點胃痛,老實講。
我是A Flying Trapeze。
僅管五年前,團長禁止我上台表演,然而還是懷抱著飛翔的夢。
等下再說,我要上台演出了!我現在在後台。真可笑!我正在自言自語呢!不知道為什麼,我的生命總是孤獨的。也許,是不懂得珍惜,也許,是我總錯失這麼一點幸福的機會。不過,只要能在天空飛翔一秒鐘,就能帶給我莫大的快樂,更甚於家人的陪伴。
抱歉!我知道我太自私!
外頭的掌聲響起,上一個節目結束!我的表演終於要到了!
悄悄告訴你,原本我不可能上台。可是我偷偷在彼得的水裡下藥,就是取代我的那傢伙。現在他大概正在後台呼呼大睡吧!哈!
我站在布幕後,前台的光線透了進來,聽著台前主持人向觀眾介紹下一個節目是空中飛人,就如同記憶中那般。掌聲響起,我撥開布幔,眼睛有些不習慣聚光燈的強烈。
「啊?」眼尖的觀眾看到我,發出似皮球洩氣的聲音。餘光掃到台下左邊的團長臉色變化,本來張目結舌,後來又一付氣急敗壞的模樣,他揮動著手勢,口中彷彿說著:「老傢伙,快滾下台!!!」他一定認為我老糊塗跑錯地方。
我低下頭深深地吸口氣,跑近通往表演高台的樓梯,感覺心臟揪成一塊。拜託!老天,讓我再撐一下,再一下下就好。我希望在死前,還能作一次完美的演出。
整個帳幕內安靜下來,觀眾可能認為這是事先串通好的餘興節目。
「老飛人,你幹什麼,快下來!」說這句話的是小亨利的母親,團長的姊姊。彷若魔咒,所有人大夢初醒的慌亂起來,我發現團裡的人正預備將我捉下台去。
女人急忙地說著別讓他上台,有些年輕的孩子哈哈地大笑。
團長咆哮:「滾下台!老飛人!你給我滾下來!」他的青筋都冒出來了。「傑特!把這該死的人捉下來。」他氣得直跳腳。
我緊抓著梯桿,一步一步地往上攀爬,有個男人欲跑過來阻止。我使盡了吃奶的力氣,盡我所能踏上去,所有人好像瘋了,每個人都想知道我究竟是不是想要在他們面前跳下來,摔成一團爛泥,聲音比剛剛看火人的時候還大聲。
「別上去啊!老頭!」
「他瘋了!」
「是不是他們設計的橋段?」所有的聲音,如同螞蟻數以萬計啃食我的思考。什麼都沒有想,我只有一個信念……
要爬上去表演。
我的底下,剛才的那個男人也在爬樓梯,他的眼神凶惡好像要把我活生生的拉扯下來。不理會激烈運動的缺氧,我依然往上邁進,好像還看到了我的主治醫師,他的嘴巴張得大大的,像被硬拖上岸的魚。
這麼多年了,到今天才發現這條樓梯這麼地長,是通往天堂的嗎?那我得加把勁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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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A Flying Trapeze了!!他就在那,在台上。原來,他說要上台演出不是騙人的,他寄給我的信是真的!數分鐘前他爬上了高台的樓梯,我很納悶外表病弱的他,從那裡生來這麼充沛的力量,一下子就爬上那最高處。
我身邊的幾個小伙子哈哈的笑著,搞什麼?他們大概覺得他的動作很滑稽很可笑,他們不知道他是來真的。
爬上最高處的他,花白頭髮被聚光燈的照射有種透明的神秘感,身著一襲白色的緊身衣因為瘦弱顯得空蕩。我抬著頭,仰望他渺小的軀體佇立在高台的板子上,後面樓梯正有個男人往上攀爬要抓他。在帳幕深藍色的背景下,A Flying Trapeze就好像隨時會飄落在地方的雪片,微薄卻又令人無法忽略的存在。
他看到我了,朝我揮揮手。臉上掛著自信的笑容,表示認為自己可以做得很好,會平安無事的完美演出,那時候彷彿又回到年輕的意氣風發。
我凝望著他,如同古代信徒瞻望神聖的祭司一般,他以群眾的呱噪取代了歡呼的掌聲。而後靜止不動。
方才呼告他的那名女士,她嚷著:「老飛人,快下來!有事好好說!」一而再,再而三的重覆,她著急地哭了!
他不語對她投了個微笑。
跳下來了!!!
所有人頓時發出驚呼!
有的人不忍地別過頭去,後來才發現A Flying Trapeze枯細的手臂抓著繩索。表演開始了!
在舞台的另一側,有個穿著水色連身短裙的纖瘦女子也抓了繩子滑盪出去。她抿嘴的面容沒有血色,神情嚴肅如同冰雪。不同於她,A Flying Trapeze的表情卻很安詳愉悅,天空是他的家。整個空間都沈默下來,氣氛有些沈重,自他走出台前的那一刻,音樂已不再演奏。
他飛翔在空中,如同自由的鳥兒。女子輕盈地像是穿捘在空中的雲雀!我後方媽媽摟著的孩子,發出了驚歎。身旁的男子,則咬著嘴唇直盯著台上一舉一動。
我相信他沒有瘋,從眼神可以看出來。讀完他的信以後,不知為什麼很同情他……我從不認為他是個自私的人。他就像個孩子!他只是個懷抱飛翔的孩子,自始自終。
「我以為你能懂我!」他曾對我說。
你看到他所謂的夢想了嗎?
A Flying Trapeze以弧形的軌道來回擺盪,那名女子在靠近他時,口中好像對他說了什麼,但是他很專注,絲毫不為所動。環顧四週,本來以為會有些膽小的人逃離座位,不過好像並沒有人這麼做。所有的人都為他的魔力所震懾住了,目不轉睛地被迫欣賞這場演出。
他將腳稍稍靠攏抬高,形成一個「L」。他咬了咬牙,把腳抬得很高,手蹦得看出青筋。
我後方有人冒出一句:「搞什麼……他打算叫那女孩接住他」說完,他又補一句:「就是放開繩索,順著飛出去!」
一下子,所有人被這個震撼躁動起來,就算那女子願意去接應他,他如果失誤了怎麼辦?
包括我在內,全場的人都害怕了起來。團長急地像是熱鍋上的蟻螞,四處在找人說話,至於說什麼,我便看不太清楚了。
空中擺蕩的女子大喊「老飛人,你別跳,我拉不動你!」,她已經不顧形象了!「我太瘦了,如果是彼得還有辦法!」
「我知道!」A Flying Trapeze道,「麻煩妳試試吧!我跳總比妳跳好!」他喊完滿足地一抹微笑。
聚光燈照著飛翔在上空的兩個軀體,明明時間不長,卻好像過了一個世紀。
團長的姊姊讓團長答應老飛人的請求,否則看來他是不想下來了!老實說,我覺得這整件事真的有點瘋狂。
擺盪的距離拉開時,我自座位起身衝了下去。「借過借過!」如果真的有了意外,我可以作一些急救措施。混亂地推開了前方的一些人,跑上舞台找團長,我向他說明了我的來意,聽完我的話後不知為何稍稍鬆了口氣。
音樂莫名奇妙地又奏起,我看見團長的臉色蒙上一層灰色,冷汗沿臉頰滑下來,不時地往後台的方向看去喃喃念著:「快來啊!快!」。觀眾席那邊開始有人拉著孩子離席了!
我起抬頭心想:「真是個任性的老孩子!」飛在上空,吊燈就像天空的太陽,有兩架呼呼的背光風箏飛動,有點使我昏眩。
轉瞬間,他放手了。飛出去……。
全場同時哇的一聲。我聽到:
「爸!」
呼喊劃破了人們的呼叫,跑進了我的耳裡。我來不及找聲音的來源,可我望見上空A Flying Trapeze的表情凍住了!這麼一瞬他的表情不再自在,他向右方看去,可是他再也沒有抓到那名女子的手。
我抬著頭,望見他向下墜落。
急速墜落。
「啊!!!」叫的人不是A Flying Trapeze,是在場的所有人,我忍不住閉上眼。
過了許久,待我張開眼時,底下抬來的彈簧墊接住他了!
全場頓時靜止,而後哇地叫了起來,這個男人竟然這般牽引著在場所有人思緒。不知為何微笑!
我跑上前去,檢查他的生命跡象時,A Flying Trapeze虛弱卻又滿足地跟我說:「我看見天使了!」順著他瞳孔的方向望去,是我先前在售票口撞到的紅髮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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