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ㄚＱ精神的特性，很會自我安慰，也容易讓自己陷入陶醉狀態：「生意做不完的。只是只是，這次沒有做到罷了……」不明就理的人，乍聽之下，往往被唬人的名稱震撼住，被虛有富麗堂皇般的糖衣外表迷惑，不免瞠目結舌嘖嘖欽羨不已。可憐這樣多年，我家那不起眼的「小雜貨舖」，終究名不經傳也上不了抬面。只是，這間小舖「任」一直很重「道」依舊甚遠，它肩負著養活女兒與自己的重責大任。
儘管小舖裡的營業額與營業員，長期處於羞於見人狀態，但是論到「營運經」，卻足以裝滿一籮筐扛不動、運不走的酸甜苦辣，三天三夜敘述也只能道盡其中一二。做生意門道太多，各行各業的產品不剩枚舉，民生用品工業材料，從裡到外從可食到不可食，樣樣都是生意，筆筆需要交易，只是如何選對產品，找對門路打入市場，建立連線關係，不管是中間捐客，或是製造廠家，箇箇從中獲利，皆大歡喜，形成一種良性循環鎖鏈，造就社會的經濟運作。
問題是，難就難在，普通市井小民選職業與選老公老婆一般樣，往往在進行後，才怨嘆選錯郎也入錯行，一片嘆息聲此起彼落。
那年的夏天，因應日本客戶要求，千折百轉曲折的在揚州市鎮江鎮裡的一小村落，找到一種往後的十年裡，再沒有見過的布料，車缝製作幾十萬雙的家用拖鞋，分裝在數個貨櫃銷往日本。不計算當年因為高速公路未開通，從南京機場搭車到揚州需要四小時，再由揚州一小時轉入鎮江小鎮的迢迢顛簸路程不說，光是暈車加上中國駕駛大哥開車技術，就險些先因為頭昏眼花與嚇破膽送掉半條小命。
那雙拖鞋經過數遍打樣，品質始終無法達到客戶的要求，在客戶下最後通牒時候，隻身飛去親自督導等候樣品。當時，最後一段時間，因為另外有廠家需要處理，與拖鞋廠商相約在南京機場，他們會運送百雙的第一樣品與我會面，我則攜帶直飛日本與客戶做最後確認。獨自引頸企盼苦等在南京機場，望著飛往上海的最後一班飛機離開時候，焦躁惶恐的心情不說也罷，起身去打國際電話，真的發抖著向日本客戶佯稱「路上出車禍，今天無法前往……」不等客戶多問前，心虛地掛上電話。
攤開那一大箱遲到又錯誤的樣品時，再也忍不住地跌坐南京機場大廳放聲大哭。那時候我身上的人民幣不夠，無法再添買國內班機飛往上海的機票。(當時，信用卡在中國尚未普及，所有的費用需要現金交易，而手上的那張機票竟然因為錯過時刻即視為廢票。) 眼前一片烏黑，腦中一陣昏眩，廠家手足失措也不知如何是好，七嘴八舌的旅客紛紛靠攏過來，好心一位台商借出身上現金。錢借到了，淚也流盡，拍拍屁股站起身，強裝鎮定押著廠家趕四小時路程回去，部分員工留下當著我的面逐一重做直到夜半。沒有片刻休息，轉身原車再回到南京準備搭乘隔天清晨七點的班機前往上海，轉往日本。
還記得抵達南京時候，將近凌晨四點，當天清晨七點的班機，六點需要進關，剩下短短三四小時，再找旅館，理由似嫌不足。小驕車裡前面坐著兩個男生，後座一大箱樣品、行李與我，決定就在南京機場前面的停車場打盹等候天亮。
深夜秋末的南京市酷寒難耐，身上那件小羊毛外套怎樣拉都擋不了陣陣的寒意，就這樣哆嗦直到天明。樣品終於護送到日本客戶手中，貨物最終也如期交貨依約收款。
回憶這段過往心仍有戚戚焉，隱約間似乎還聽見自己嘲笑揶揄著，當年的無知與無能，汗顏的是一路走來始終如一，不長進地毫無突破還是做同樣的工作。產品不斷地在翻新，廠家不停地在替換，唯一沒有改變的是那顆赤子之心。
路還很長，生命一樣延續，每回看到如此多的展覽檔期散布全世界，如此多的廠家來自不同國家展示不同產品供應更多來世界各地的買主選購，經常暗自思忖：「就是有這樣多的需求，才會有這樣多的展示……」生意真的做不完，生意有起有落，交易有得有失，唯一不會減少、也不可以失落的，是那顆完整良善的心。
心如果改變，淪落貪婪、迂腐，人形就不再可愛，人樣就不值得依賴。漫漫人生路程，有需要在浪得虛名的火花中，就為了短暫的權貴虛位，虛幻的榮華富貴消耗殆盡，甚至遺臭萬年？
寫於 香港機場 2006/09/15 04:20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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