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喜歡說自己的故事，毫不忌諱，也不掩飾，說來輕輕鬆鬆，不痛不癢，彷彿事不關己，只是說著別人的故事般。兩人對坐，星巴克裡一杯拿鐵，消耗一下午，偏偏她的故事劇情，波波高潮迭起，句句驚心動魄，事事雷霆萬鈞，她很會敘訴，不驕揉，不做作，娓娓道來總耐人尋味，擾人心思。我喜歡聽，是寫作的來源，更不留情的，一邊心疼，一邊引誘她說了再說，吐了再吐。我相信，她有三天三夜說不完的往事，有些叫人不堪，怨嘆上天造化弄人；有些又讓人欽佩，讚嘆上帝賜豐富，有友如此，人生無憾。
她說起『他的故事』時候，表情是沒有表情的；而我，活生生地從她眼角中一絲絲的餘光裡，堅信自己看到的是她隱藏起來的痛。
是因為尋找產品，輾轉接觸過他，不記得是多久以前，當然也不記得這位仁兄的大名貴姓。但是，這位老兄出乎意料之外，在多年後巧遇，竟然將她名字一字不差的喊出來；她不服氣，挑釁地要他寫出名字，他嘴角略帶輕蔑似的上揚一下，說是他記得。這樣的自信，確實挑動起她驕傲塵封已久的心。事後，她們開始固定連繫，大部分是她打電話給他，他從沒有拒絕過，吃中飯、電腦出問題、明天要出差、甚至去廣州看展覽，她要求一起去。只有，他從來沒有在夜晚與她外出，她也沒邀約過。她認為他只是一個朋友，因為，他已婚了。很長很長一段時間，她們之間的言談裡，是中性的，沒有色彩的；私底下，她懷疑過他不把她當女生看待。
將近八個月後，一個中餐時刻，他突然提議「今晚去妳家？」「今晚？」她轉動著圓碌碌的大眼，長長地睫毛顯露出猶豫，他依舊肯定自信的口氣問：「不方便？」「不是！只是在想家裡是否可以見人。」冰箱是空的，他很有耐心，下了班陪她先到超市，簡單採購，不疾不徐，她將冰凍庫裡的蔬菜拿出，準備一鍋不知叫甚麼名字的火鍋，而他在她租賃的小公寓裡，四處閒逛瀏覽著，輕輕地說：「Very expression」而她也沒問，那原本他以為是怎樣的一個住處。用完餐，兩人沙發對坐長聊，直到夜深互道晚安。這夜相安無事，隔天正常上班，一切依舊，誰也沒想要打破現況。
再經過四個月，又是毫無預警，冷不防地他提議，「今晚去基隆廟口。」吃完飯後，散步走到海邊，海風吹人醉，夜晚叫人迷，他一個轉身親吻起她的嘴，很熱情地，很用力地，她也覺得熟悉到不需要推開，反而更渴切的回吻他。直到，他的手伸進去她的內衣，才清醒過來，驟然推開他說：「夜深了，回家吧！」她想問他：「這算甚麼？」可是，她沒有。兩人一路不語。下車時後，他抓住她的手腕，「生氣了？ Friend?」搖搖頭她還是沒說話。其實，她只是不知道能說甚麼。她已經迷失在這樣的過程裡，更嚴重是迷戀上若有似無的情愫。
一年了，不是很好嗎？何苦變調？他有家室，何必介入？顯然她終究不敵，給自己編織ㄧ套理由，竟然相信他是經過深思熟慮，長時間觀察探測下決定的，會在暗處珍惜她。沒有多的思考，她已淪為「情婦」「午妻」，從此成為上不了抬面的女人。他說過，委屈妳了，卻要求她一定要保守秘密。因此，她變成沒有聲音的女人，她再沒敢開口要求他夜晚陪她晚餐，更遑論夜宿她家。
他需要她的時候，並沒有特別「善待」她，只是一通電話，她就找一個藉口，溜出辦公室跟隨他去她的小公寓，像是前往不需要付費的汽車旅館，兩小時內必須離開。 好幾次辦完事，他趴在她身上，竟然沉睡打起呼來，沒有一般情侶的溫存，更沒有偷腥的纏綿。她總是悄悄地讓眼淚流下，無聲的咒詛自己。那段日子她並不快樂，沒有享受偷情的刺激；更沒有情人的寵愛；可是，不知道是怎樣一種情感，她離不開他，或許應該說，她沒有認真拒絕這樣關係。
直到那次，她與女友坐在飯店的一樓景觀咖啡廳用餐，目睹窗外他與她的另外一女友，相約於飯店旁的水池邊。兩人見面時還相擁，再親熱一同步行離去的畫面。她全身發抖，語無倫次，友人還問她「是不是不舒服」下，藉故她丟下一臉錯愕茫然的朋友，倉皇逃出。她沒有向她的女友表態，只在那次他又需要她時的來電，她淡淡回答：「在忙，再連絡。」後，竟然三年過去，他從未再來電過。
我相信，是他的劈腿，傷她第一次；是他從未在乎她，棄她如篳屣，狠狠地二度傷害使她徹底瓦解，像是船過水無痕，轉身默然離去。
她卻說 ：「不是，是這樣的男人，原本就不屬於自己。這樣關係，既出不了門也上不了抬面的感情，是不可能叫人甘心的。劈腿，那是對不起家人在先，再劈腿是對不起他自己。我不會是他的第一個，也絕不會是最後一個，何必成為one of them? 何況，外遇只不過是想證明僅存的魅力。男人有時候患有嚴重的中年危機感，有時候會用不斷的外遇刺激，證明自己還能殘存活命，那是會上癮的，不可能根治。」
後來，她結婚了。婚姻生活帶給她莫大幸福。我想要知道更多：「有何不同？」她說：「當然不同，現在這男人是我的，自己是名正言順的太太，不需要偷偷摸摸。最重要的是，和先生上床，完全沒有罪惡感，更能夠充分享受，那種踏實的感覺，即便只是躺在身邊都能甜蜜滿懷。」怯生生再問，「擔不擔心再度被劈…」她盯睛我說：「這是我確定知道，他不會，才決定結婚的。」我祝福她，雖然她已婚許多年，至今幸福美滿一如當初，而我落井下石看熱鬧的壞心眼，卻飄到不知名遠方去，冷冷看她，就是不願相信上帝這次會特別「厚待」？我會再持續追蹤『她的故事』。
2005.07/16 06:34pm 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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