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建議,狗年談狗。我屬狗,該有的狗性都在基因裡 ─ 經常東奔西跑,忙碌的像隻「狗」;因為生意關係,經常有剪不斷理還亂的無奈,氣到喘息不停的像隻狗;對於人們交代的事情,只要確定接手,赴湯蹈火,兩肋插滿刀都在所不辭,像狗般忠心耿耿。狗性難改,稱不上德行,勉強用罄竹難書形容一語先帶過,避免越扯越膨脹。只是可憐我,絕非集現今寵愛於一身般的寵物狗。
今天,不談當今人們寧願養條狗,都不願養「兒」的社會窘態。反倒因為狗年來到,以狗談「寵物」好了。
從我有記憶以來,家裡從未間斷過同時養有各種寵物:
雞。媽媽從市集上購買剛出生的鵝黃色小雞,夜裡還需要拉條電線入鐵籠裝上燈泡,讓小雞相互取暖的那種。然後慢慢長大生蛋,再生雞,或是過年過節直接宰殺加餐用。
有小鳥 ─ 十姊妹。我很小時候,媽媽好像是幫忙鳥店養鳥販賣。整片的牆面鑲滿一格一格方形鳥籠,幾十對鳥夫婦隔鄰而居。每天放學後除了作業外,就是換不完的水,餵不完的飼料,當然還有清不完的沙子,整理鳥糞。
媽媽還養貓。貓會去「覬覦」鳥,伺機行動,不僅影響鳥夫妻辦鳥事,看好欺負的竟然直接撥開小籠門,放進肚子飽食一餐。
永遠不曾間斷的是狗。我家的狗不是叫『吼西』就是叫『庫洛』(是日文星星、黑色的意思)。我家的狗絕對比我重要。因為好幾次在冬天夜裡,如果發現狗兒不見,那肯定全家總動員,特別是媽媽與大哥,方圓五百里遍尋狗影,從黑夜到天明,媽媽會傷心懷念狗兒好久好久。從小我就很想問媽媽,要是我離家出走,您會皺眉或是徹夜找人?而我相信答案一定是『不會』。
還有,我家也養魚。高中那年,媽媽要大哥利用假日挖坑,上水泥,塗防水漆,再上彩色漆,牆角還增添園藝造景會噴水的那種呢。
最後,也是最繁重的,她還養人。父親過世後,她32歲獨立把我們五兄弟姊妹拉拔大的。
依照習俗慣例,在母親高壓下長大的孩子,肯定耳濡目染承襲母德於萬一,也將愛分散給所有?事與願違,造化弄人,我不是害怕寵物。我是非常害怕寵物,我講的是「所有」的寵物。
唉!話說從頭,母親的唯一也是毀我一生的童話故事。那年仲夏,夜黑風淡,月亮當晚偷懶,溽熱未消,家小圍坐庭院,央求媽媽講故事。猶記母親苦思良久,年輕守寡個性嚴肅的她,堅信『養子不教誰之過』,不「狗」言笑地用低沉聲音說起「虎姑婆」的惡行惡狀,預期嚇唬懵懂的五小,正當說到虎姑婆啃著那家可憐小兄妹的小手指頭兒時,突然,一陣狂浪的嚎叫聲此起彼落,顯然是母親希望營造氣氛,立即大聲說:『聽!那就是虎姑婆的聲音…她正在找不睡覺的孩子…』話沒說完,惡人無膽的我,早已不見蹤影,躲在被窩裡打哆嗦。
歷經四、五十年,直到今日,我仍然非常非常怕那「虎姑婆」的哀嚎聲;小時候曾經半夜聽到「虎姑婆來了」,不敢摸黑起來上廁所而尿床…也曾經睡裡聽見聲音做惡夢,爬起來四處奔跑尖叫…我的客戶兼摯友,語帶同情來電玩笑說:『姐姐,我們公司今天要做的寵物,恐怕您害怕,所以考慮請別家做…』…上星期與外子前往大陸驗貨,睡前看電視播映著大陸女工,是如何逐一細工慢活完成栩栩如生的毛茸茸玩偶,畫面上整遍整群都是,當晚夜裡我就惡夢驚醒,久久不敢再入睡…家裡地下室停車位旁邊天井處,某日赫然發現死屍ㄧ具,嚇得發抖不說,即使管委會處理以及外子的保證,我抵死不肯再由那方向下車,從此總是爬過乘客位從右邊門下車…
家裡的人都知道我深受其苦,備受煎熬多年,也規勸開導甚至取笑揶揄多回。可是,我終究半信半疑那真的是「貓兒叫春」?不是虎姑婆? 那那那,那不是更可怕,貓咪就是虎姑婆的化身。
所以,以上令我魂牽夢繫,肝腸寸斷,背脊發涼,不必看光是想就不寒而慄的就是很多人寵愛不已的「貓」。
唸小學時候的女兒,一臉紅潤臉頰無限天真,泛有淚水的大眼:『媽媽,求求您啦,讓我養寵物嘛!我答應一定會好好照顧…』真的好心疼,內心仍舊清醒地小心問:『那妳想養甚麼?』『貓!』『啊!不好吧,媽媽曾經在路邊攤把人家的桌子掀了,只因為一隻貓輕輕走過桌下,牠的毛掠過我的腳而已…』事實上,當時她最希望飼養的是兔子,比她外婆還厲害。
無奈那年我工作在外時間太多,毫無把握照顧小寵物的作息,因此苦口婆心威脅利誘再仔細分析,最後是我們達成兩項協議後,才叫她斷念 ─ 媽媽非常樂意幫忙照顧小寵物,但是萬一小寵物歸西,妳必須自行清理 (可以由她打電話給任何警察、消防隊或是救護車求救);寵物名字必須叫『儂儂』。因為那天她說:『為何我們家都沒有養寵物時?』我辯稱已經有養寵物呀,不就女兒儂儂囉。
截至目前,那是我唯一能接受的最大寵物。並且無怨無悔,至死不渝!
完筆於公司 2006/01/11 11:32am
此篇文刊登於2006年2月8日台灣日報
本文已同步發佈到「慾望城市」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