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一個人到餐廳吃午飯，是十年來的第八、或者第九次。不必驚訝，因為飯我總是會吃的，只是大多存活於外賣盒中罷了。
無可否認我很害怕也很討厭一個人吃飯，所以除了跟朋友家人一起外，我幾乎沒有在外用過膳。就是回家途中餓起來，也總是手提外賣回家。我不介意飽肚過後「收拾殘局」的麻煩，因為在家吃飯始終比較安全。不在身上、而在心上。因此每每獨個在街外吃飯時，我還是需要一本書一封信一張傳單一份餐牌什麼什麼的，我才有勇氣等待、再把面前陌生的東西放進肚子裡。
是的我不諱言這怪癖仍是源自我怕寂寞的毛病。我怕寂寞，我怕我怕我怕。特別當你用了二十年時間對家中的一桌一椅四面牆壁所有鏡子說話談笑、隔著電視電腦手提電話對人們聊天問好之後，你就更怕。你會發現《重慶森林》裡頭那個王菲梁朝偉在騙你，一個人對著衣櫃魚缸毛巾說話並非那麼一件有趣、甚至帶點藝術的事。那其實是一種自虐。尤其夜深時份細細聲地聽著梁漢文唱《九九九》，你會有衝動跳進被窩裡哭一年。
一個人是幸福的，除了寂寞。
如果黑洞可以吃掉一切物質，那寂寞大概能把黑洞也吃掉。很多安慰失戀者的語詞中都或多或少談到「一個人」的好處；或者將要開始一個人生活的時候，獨身的憧憬總令人陶醉。只是憧憬慰藉的背後誰都自欺欺人，因為我們都寂寞。你好渴望有人能一起聊天一起做遊戲，又或空虛時的一個肩膀一個問候，不是透過視頻電話這些死物，而是面對面感覺得到溫度的。有些人把這些歸咎到依賴之上，但依賴跟需要不同，是另一回事。需要只是源起於寂寞的驅使，甚至連試圖歸咎問題的人都需要。那些一個人到外國生活、留學，結果鬱鬱寡歡、自閉以至自殺死掉的人。你沒有聽見過？我不是指那些新聞故事，我是指他們寂寞的呼聲。
「寂寞比凶手危險 會拼發心病」
人愈大，愈更發現只有自己一個。就像拿著一根筷子慢慢移近瞳孔，愈來愈大的同時，剩餘的就只有筷子的本身、模糊的本身。是的沒錯那模模糊糊的就是你自己了，看不清楚的自己。於是我們都沉醉在心理測驗之中，希望能從中看清楚自己。那的確是很恐怖的，當大家都發展出了解別人的好奇甚至野心的同時，最不了解的竟然是自己。那一刻的空虛、那一刻的可怕，其實比一切事情更驚嚇更難堪。你更加寂寞了，你甚至不能再借桌椅花草樹木來安慰自己。於是你更需要別人：朋友、家庭、情人，聊天玩耍談情說心事。也許你獨立，但問題還是一樣，獨立不包括將寂寞的情感和需要壓制。
於是我在想，我失去了你們、失去了他們會怎樣？人生是一個「認識．忘記」的遊戲。我坐著地車未知地走，當重回到地面上時會是個怎樣的時空？愈想愈寂寞，愈寂寞卻愈去想。泥足深陷。怪不得我的記性會愈來愈差，怪不得這個宇宙會愈來愈大，怪不得到昨晚我還在聽《九九九》，怪不得今天下午我仍需要一張Student Hall Check-in Procedure才能把那碟沙嗲牛肉公仔麵吃掉。怪不得、怪不得。因為愈來愈大，因為只剩一個人。
還好，回家後我沒有嘔吐。
「不要說我想你也明了，為何在那晚
我抱著你，哭了……」
有些東西，必需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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