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灑過了，沉澱的灰塵離開了輕晃的燭光。沒有彩雲、沒有秋風，月還是份外的明。嗯，是特別的圓滿。因為這是我第十八個八月十五。
小時候常在盤算著一年中的「大事」：九月開學，大半個月後便是中秋；十月是秋季旅行、十一月有陸運會。十二月是普天同慶的，因為主耶穌帶來了最拯救世人、最歡樂的聖誕節。一月是個低潮，1st term exam到了．．．二月太美滿，是農曆新年逗利是的時候。三、四月在等待復活節。老實點，是它的假期。復活當然有代價，其後的兩個月得「捱一捱世界」，撐過龍舟生日也敵不過的annual exam！當然上天有好生之德，苦盡甘便來，七八月是天下莘莘學子的桃花源。然後又回到九月，又一年的中秋，又一年的開始。
沒錯，學生時代中一年的開始不在一月，而是九月。「一年之計」，亦因之而「在於秋」。秋天是個美麗的季節，蕭剎的美麗。秋後入冬，年隨之終。世事沒法敵得過時間，時間是有盡頭的無限。因為時間不會完結，完結的只有時代。日月星晨的升落、王朝家族的興衰，代表的是一個一個小段的浮沉。也許前人沒錯，開始是為了完結，天下無不散之筵席、曲亦無終而人未散之理。我們留戀，我們不捨。在爭的是自己不肯（也許不能）放手的一個小段。但小段還是有秋天，因為世上有個叫句號的圓形。
大概九月由終結轉為開始所營造的生機是如此安排下來的，至少香港人喜歡。香港人都愛昨天的小段，因為追不回的你改不了，便美麗。秋天的空氣最有意境，讓你呼吸那追不回的可愛。同時愈追不回的愈要追，就如踏在圓形的軌跡上追自己的影子，趣味盎然。縱使你踏的那條軌跡是個句號，還是完美。因為踏了上去，便看不見了。
「圓」被世人喻為最完美的圖形，自然「句號」這完美的圓滿得由它出任代表。而中秋佳節「人月兩團圓」的表徵月亮，也是這個無缺的完美主義者。它是無限個小段（請不要向微積分方面思考），它把時間濃縮在一起，把缺憾化為無缺。它是個結局，卻也是個大團圓的結局。大團圓很好，但有結局沒繼續便很不好。那麼好是不好？
完美不完美？
我們從客觀的月亮得到有陰影的答案，還不客氣地看穿它並非真正的圓球形。別看太遠，你看看上面的每個句號，他們是個真正的圓形嗎？還是太遠了，就看接下來的這個吧。不，你不能看見未來，因為你只擁有現下的一小段。你最多只能把它放大，放大。大得令你看著不爽的參差不齊、不圓滿。然後不自已地將之一再放大，直至你已看不見的地步。你已站在它上面，在原點。
我也開始看不見了，我的小段、我的圓圈、我的原點。我在等待其他小段的出現，等待下一個軌跡的開始，和終端。第十九個。一年前我寫下了「我未玩夠」，今天已寫不下了，因為那已是上一個圓圈。
今年是頭一年沒跟父母過中秋（回了廣州老家探公公婆婆），也是頭一年跟朋友過中秋。感覺和從前沒兩樣，還是像天上的月光。小時候街邊浮光掠影也好；早些年大世界花千樹也好；這一年小屋子擠滿人也好；熱鬧總包裹著我，卻只是個失了效能的微波爐。如朋友說，水滴下去還是有回響，還是個不折不扣的句號。一個原點。「你能把你的小段告訴我嗎？」，我的第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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