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瞞你,我是有選擇困難症的。站在麥當勞的餐牌前,我永遠選不定要2號還是7號餐;買tee看中了一個print,會煩惱買白色還是黑色好一點;走到7仔的飲品櫃時就更不知所措,可樂綠茶維他奶巨峰提子……真的士多啤梨啤梨蘋果橙,唔知點揀。
我不清楚醫學或心理學上是否真有這麼一個病症,但至少,它確切地為我的生活帶來了長期病患要承受的麻煩。儘管我的病癥輕微,不致每次抉擇也陷於恐慌,然而可能的話,還是別給我選。或許自信不足、或許太怕後悔,選錯了怎辦?就算談不上對錯的破事兒,吃著雞翼還是會懷念巨無霸的滋味。「早知食第樣啦!」「早知唔玩啦!」「早知咪沽住啦!」明知世事沒早知,但還是禁不住埋怨:「早知唔揀啦!」
有選擇是權利,能選擇卻是福氣。一直怕選擇,大抵源於沒勇氣的缺點。從小至今,無時無刻都被迫著做一條又一條的MCQ,限時作答。問題明明有ABCDE給你選,你認為A,偏偏卻知道model answer是B。然後你偷看前後左右,人人也選B,你不知道B是否真正的答案,但至少B是大眾認為「對」的model answer。於是54321 time’s up,你不情不願、卻手不對心地跟著選B。你有選擇過嗎?你有,但你沒勇氣去畫下那一筆。
還是別給我選了!隨波逐流吧!
甘心嗎?
廿多年後,我真有些麻木了。所謂選擇,都是先設了答案的,不會讓你走到框框之外。把model answer的一格塗得飽飽,然後暗裡自詡美滿非常。你明明可以選別的,可以畫出界,但當大家告訴你會當錯會扣分會取消資格,你,還敢不敢?
你,敢不敢?
選擇,需要莫大的勇氣。哪怕是可樂還是雪碧,藝術家還是西裝骨骨打工仔。未必可口,未必成功,無限的未必,但必須承受。你不想成為萬千份一式一樣的考卷下批改出的複製品,但你會選擇不應考嗎?你敢不敢?當三姑姐七表嬸問你會考高考考成點,你是否夠膽衷心回敬一句:「收皮啦!喱d無謂試我先懶得考!」花一生心血汗水築一條逃離塵囂的天梯,你,到底敢不敢?
是我們太幸福,從小就有選擇的機會?還是我們太悲哀,從小就沉浸在假的選擇之中?究竟從哪一天起,我們不再撒野、不再渴望逃離,乖乖地為自己的「將來」寫下別人制定的model answer?從小聽慣那個根深柢固的童話森林,按著路牌走就不會迷路。我卻怕走到盡頭才發現,原來自己迷失了一輩子。是的,我真的恐懼,我真的很怕,還是別讓我選吧!我選不了,因為我真的不夠膽,因為我真的不甘心!
永遠想跳出去,卻永遠豁不出去。
最終路還是要向前走,無限的MCQ,無限的time’s up與model answer。走在每天必須面對的分岔路,我要向右還是向左走?選不了,因為身後的足印已淹埋過太多悔恨。從前以為畢了業就再沒有考試,慢慢才弄懂,試原來每分每秒也在考。只是choice愈來愈多,choose卻愈來愈少。小時候讀著的童話森林其實一直沒變,起承轉合,劇情早寫好,只待你完成。你可以選ABCDE的路線,走到12345的結局,都在小小的一個森林裡,卻大得讓更渺小的你迷失當中。偶爾你會發現書邊的留白,你好想跨過那高而寬的圍牆,但你只是書中的一名角色,除非你有勇氣築起那條通向未知的天梯。
當然,這也是一個選擇,一個_____的選擇。
_____?
也對,有選擇困難症,就別給我MCQ好了,乾脆讓我寫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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