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年了，就這樣，十六年。
大抵我還依稀記得，這十六年的頭一天我是如何地過。當身邊的他他他都在哭的時候，我只有好奇。我還記得媽接我放學的時候問：「有沒有哭啊？」我好像說：「沒有。為甚麼要哭？」「不怕嗎？頭一天上學。」我笑：「怕甚麼？」是的，不過是上學，怕甚麼？
「現實才可怕！」很多年後我才想，才明瞭。
我從不是很會讀書很有天份的學生，也不是「字不投機半句多」的人；我不是對老師必恭必敬的乖班長領袖生，也不是反叛翹課記小過的學校通緝犯。小學時成績優異，拿過好些學業獎。年紀漸長，頓覺自己過了火沒必要，於是告誡自己「過到自己過到人」就可以了。我對自己的要求其實不低，但總認為讀書考試以外有更多「我的最愛」，因此Ｋ書應試可免則免。大概全世界的學生也大同小異：學習，我喜歡；考試，我幹！雖認為自己學識太少渴求更多，但不認為考試於學習有多大幫助(對別人審視你給你評級倒是很有「幫助」)。勉強背下來應考不過是用RAM，假如自己想知想學，不知不覺就寫進ROM裡去。因此成績只算中上的我從沒因分數得過老師歡心，但也從不差得成為老師眼中釘。畢竟上課玩耍睡覺以後、測驗考試之前還懂面對現實翻翻書的，已經是他們眼中的「好學生」。小時候無知無覺地當了幾年「模範班長」，中學時又被選為道貌岸然的prefect。還好中六那年辭了Head P一職算是造福母校，不然多了個jel頭粗口滿天飛的領袖生頭頭真不知後果會如何。自中五上了莊子極偉大的一課，明白「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隨無涯，殆矣……」，一直沿奉至今。上課學習是快樂的，但不必窮追不捨，分數更是隨緣了吧。於是大學三年，有著很多快樂的留白。
學生時代，是多簡單多快樂的日子。
小時候傻傻的以為，長大了便會學懂很多很多。後來才知道，要學的，其實並不學懂太多；最多的，是不曾學習而學會的。我們用時日去嘗試，用時日去跌倒，用時日去爬起來、再站、再走，然後跑。一次又一次的學，一點一滴的學。機會真的不多，因為每個人只能活一次，但缺之不可。時間是成長最有效的礦物質和維生素，而且像千年人參，成熟不只一朝一夕。
偏偏，每當你看見時間，那已是再看不見的過去。
或者我的愁善感的確不必要地多，每每走向終點回望從前，我都戀戀不捨。有時候我會問，是否珍惜不夠？不會的，我想。因為裡頭有好也有壞，是很足夠的了。總覺得，人生就是個康樂棋棋盤，每走一步都有意思。贏了，輸了，還是有所得著。因為每一步都是新的，都有趣，都在學習。
然而後來我狐疑，我是否真的那般喜歡學習？還記得那一天在想，假如有機會，會否再讀下去。那一刻，真的有點卻步，不知所措。然後，又記起教授問我那個簡單得老掉牙的問題：「你想要甚麼？」我答不上，就像你問我「甚麼是學習」，我可以有很多答案，但我答不上。「其實，答案太多，不就是沒有答案了嗎？」好些時日後我才覺悟。是的，有些東西，我總明白得比較遲、比較慢。像從前苦苦磨研的數學題，總浪費些時才找到答案。但，找到答案總是快樂的。因為，這也是一次學習，這仍是我所喜愛的。
十六年，就這樣，十六年了。
時間總是不等人，像你從沒法留下初夏最美麗的午後。作為學生，最後的一星期。帶著十六年前的第一天，依稀地回歸起點。到最後那一天，將會是一個時代的結束，一個永遠美好的懷念。偏偏，走在最後直路上，才真正開始學習到「學習」是甚麼。這就是我，反正是我。或者遲了一點，但，還早吧？或者到了古稀之年，依然會牙牙學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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