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書瑋,穿上長裙是「黃秋芳創作坊」專任作文老師,負責讀書、寫字和說話;換上褲子是斜槓媽媽,經營粉專「二刷媽媽育兒計中記」,用文字留下「育兒沒有濾鏡,只盼夜裡安靜」的修行風景。從小喜歡說故事,喜歡畫畫,最擅長把牆壁畫得亂七八糟,替自己留下成長的痕跡,也熱愛娛親搞笑、嘗識挑戰自己極限,把對孩子的觀察記錄寫成《繪本有意思──幸福共讀法寶》,而後又「成長」為《親子繪本共讀小法寶:一起畫圖、說故事、玩遊戲,讓孩子愛上閱讀》;另外《噓……祕密!》、《樂樂和彎彎》,以及改寫的《格列佛遊記》,是專為小小孩設計的小童話,被反覆包裝成「品德故事小花園」套書、「幸福寶貝繪本」套書、「數數星星道晚安小小繪本」套書、「搭起帳篷說故事」套書和故事CD。因為始終和孩子們待在「同一國」,而有機會淡入「OKAPI閱讀生活誌」的說書人精緻舞台。
各位創作坊大朋友、小朋友,大家好:
開學,是變化,也是新的開始,更是另一個嶄新的起點。
對於創作坊而言,更是一個全新的調整和適應。從中壢教室公告「結束實體課程」那天,身在新竹的夥伴們時不時就在討論,接下來呢?然後,我們會有甚麼改變?提了方案一、二、三、四,一方面在「秋芳老師不上實體課了」的刺激下迅速強大,另一方面也在「秋芳老師就是想當小說家呀!」的心理準備下,期待她好好地做想做的事!在好久好久以前,她就一直做著「貴婦搖扇捲頭髮」的「大夢」:「你們會帶著創作坊繼續走下去,我每天只要捲捲頭髮,寫寫小說就好了。」
八月底,中壢教室的實體課程正式和大家告別,我們也一起張望另一場「大夢」的開始。
1.慢慢說再見
趁著暑假課程稍有空檔,走了一趟中壢教室,除了帶回秋芳老師為新竹教室孩子挑選的書和教學地圖,也讓「在創作坊守護」下出生的女兒,看看中壢教室,看看媽媽蛻變、成長的地方,這是她第一次到中壢教室,首次便是絕響。
人還站在雕花大門前,女兒的眼神就不時地往書牆望去,等不及秋芳老師幫全家拍「到此一遊」的紀念照。推開門,小小的身影直直往書牆走去,邊走邊回頭:「媽媽,書本。」走了幾步似乎是想起,進新竹教室要脫鞋,眼前一樣的木地板應該也是吧?等脫了鞋,就坐在書牆前,一本又一本的翻著書,一如我從還是教室新人,啃著一本本繪本,一直啃到現在。
讓先生陪著女兒看書,我一個角落、一個角落的回顧。小圓桌是一片大大片的記憶拼圖,疫情前每週二的「小圓桌咖啡時間」。有輕鬆分享、有嚴肅議題討論、5分鐘專題演講……,當然還有緊張刺激的「發牌練習」,每個老師都在小圓桌被慢慢雕琢出不同樣貌,甚至可以「一夜變身」,有趣的是,只要有「好勝鼠」毓庭老師參與,他一定是最後「贏家」。
有一年,創作坊承辦文化局活動辦「鍾肇政文學營隊」。每個夥伴都在讀書、寫字外發展出更多或是相關、或是無關的技能,記得當時我被分配到要從創作坊帶隊搭遊覽車到桃園客家文化館,被秋芳老師要求在車上要教唱鍾老寫的客家兒歌。可是……我不會說客家話呀!只能咬牙硬記,在小圓桌旁練到星星都出來開party了,秋芳老師還是說:「不行,重來!」不停被質疑:「妳這樣明天到底要怎麼教唱?」到後來也不知道哪來的自信跟勇氣,跟秋芳老師保證:「放心,妳明天一定能聽到我可以整首唱完。」完全把自己當「太陽馬戲團團員」,如果團隊需要我明天上台吹笛,我就要在一夜間成為吹笛手。這次活動結束,不只我會唱客家兒歌,整車的學員也都學會了,看來「黃秋芳創作坊」也是另一個「太陽馬戲團」。
小圓桌旁的展示牆,是另一片記憶拼圖,上頭擺滿創作坊夥伴的作品集,從小說、作文指導書、童話繪本,像個小小的「書香百貨」,誰都能找到自己感興趣的書。女兒不知何時,跑到展示牆前拿了《親子繪本共讀小法寶》分享:「媽媽,家裡也有!家裡也有!」然後翻開折頁的作者介紹:「是媽媽,是媽媽。」
可以從《繪本有意思──幸福共讀法寶》到《親子繪本共讀小法寶》也是我從來沒想過的成果。幾乎所有的夥伴,都在展示牆拍過「形象照」,接受下巴低一點、肩膀鬆一些、臉再側一點的「專業指示」,我甚至被廠長友善詢問了好幾次:「書瑋啊,妳要不要再瘦一點,這樣我拍照比較好拍。」哈哈哈哈,在加入創作坊前的工作環境,每到三點半就是點心、手搖飲時間,帶我的前輩就在五年期間增加了快30公斤,我待一年,嗯……也成果非凡。
2.好久好久以前
大學畢業後的第一份工作待遇,其實讓很多人羨慕,除了三節禮金、每年固定調薪外,還有招待國內外旅遊各一次,加班費也核得很乾脆,但我就是對每天固定的工作提不起勁兒。每天八點半上班,我七點半左右通勤到了新竹,進公司前我都會在護成河旁閒晃發呆,看看阿公阿嬤打搥球,寫寫小短文為自己加油打氣,告訴自己再怎麼糟糕,至少還會寫、還能寫,那就是我的自由。
直到有天,通勤的我坐在車站看著人來人往,上車下車又上車再下車。有點害怕,這不就是近一年來的生活嗎?每天過著重複的生活、反覆的動作。忽然發現,自己原有的活力就這麼一點一滴流逝,連引以為傲的「找快樂超能力」都已逐漸消失。終於,提起勇氣發了封簡訊給當時還算是我的「四阿姨」的秋芳老師:「可以預約報名明年的師資培訓班嗎?我已經快變成大字不識幾個,外加缺乏想像力的文盲了。」
秋芳老師的電話回得迅速,並且表示「作文夢工廠」師資培訓班因為排隊預約人數極多,並且需要培訓新竹地區老師,每年春季的課程提前在十一月開課。不過,她要我想清楚,因為報名人數眾多,創作坊必須把時間投資在「最用心」的老師身上,如果決心上課,不能遲到,不准缺課。所有曲折的過程都被記錄在〈帶著笑容我走進來〉。
經過考慮,我和所有學員一樣,付報名費、繳自傳為自己爭取一個改變的機會。記得師資培訓班最後一堂,是讓學員抽大家的教案作業,被抽到的人就直接上台試教給大家看。同學抽到兩份,其中一份〈天使玩具兵〉的教案標題吸引了她,然後……我就站上台了。
這不是我第一次在創作坊試教,但是這次的我總算搞清楚試教是怎麼一回事,緊張卻又自然地面對許多早已經作文老師的同學們上起課,講起繪本《七號夢工廠》,這時的我還沒想到,自己也有機會走進「文學夢工廠」。
結訓後,確定和另一個同學一起「雀屏中選」。成為「同期夥伴」,是考驗的開始。沒有後期夥伴整學期完整16堂課的教學見習,只有短暫的寒假班旁聽,2007年農曆年間,我們兩個提著行李入住「創作坊大飯店」,開始三天兩夜的修行。我負責繪本作文班和作文基礎班,她負責作文進階班和作文高階班,每班6堂,共12堂課的課程,我們得在兩天內備完,最後一天是試教大戲,誰上台、上哪一班、哪一堂都由秋芳老師現場抽籤決定,常常出動行政主任上台講笑話緩和氣氛。
好消息是,身邊的夥伴本就是資深作文老師,又是專注、認真帶點小龜毛的處女座,面對才剛弄清楚什麼是作文教學的我,她是全力帶著我前行,我也在她身上學會比以前更努力,慢慢蛻變。三天時間,我們在小教室備課、討論,在中教室過夜、繼續討論,一直到睡前,她還在演練「小狗的故事」,講完問我:「這樣有感人嗎?」
「不感人。」我回得直接。她驚呼一聲:「這樣還不感人!」
我吃驚的是,下一秒……她睡著了!沒關係,再累,撐個三天就結束了,難的是,彷彿看不到終點的「每週一試教」。
禹安老師在2007春季班開學前加入,開始16週的小學徒修練,為了暑期班,提早在四月底開始「週考」,連暑假初帶進階班的我也跟著同步進行試教。天啊!我不是才在三月初開學前才「結束試教」嗎?誰叫我們是天鵝呢?關於「天鵝傳說」,請看禹安老師寫的〈我們是天鵝〉。以下節錄小小片段:
秋芳老師曾經好奇地問書瑋老師一個問題:「你覺得你會在什麼樣的情況下離開創作坊?」書瑋老師想都沒想就說:「我想應該是創作坊『倒店』的時候吧!」此話一出,可不得了!秋芳老師和廠長立刻假裝勃然大怒貌,煞有其事地大喊:「怎麼可以詛咒創作坊勒!不行不行,這個答案不及格,回去再好好想想。」
我們的書瑋老師很可愛,她真的在晚上睡覺前很認真的想到了一個答案,才乖乖睡著。隔天一早,她迫不及待告訴秋芳老師:「我想我應該會因為『過勞死』而離開創作坊吧!」秋芳老師繼續追問:「怎麼會呢?你以前在會計師事務所上班的時候,才可怕哩!常常晚上十一、二點才下班,那才會過勞死吧!」沒想到書瑋老師竟然回答:「那時候下班就是下班了呀!在創作坊可沒辦法這樣,即使下了課,心裡想的念的還是創作坊的孩子和教案,永遠沒有下課的時候啦!」這下子,換秋芳老師無言以對了!她同意書瑋老師的答案,而且根本也找不到任何理由反駁。
書瑋老師不僅沒有下課時間,即使回到家中想當個彩衣娛親的孝順女兒,參與家人間的閒聊聚會,往往才待不了幾分鐘,身上便會插滿注視的狐疑目光,接著爸爸和媽媽都會不約而同的開口:「你在這裡做什麼?還不趕快上樓備課!」哇!連家人都知道創作坊的天鵝生態,還幫著廠長看管天鵝呢!難怪書瑋老師永遠沒有下課的時間……
3.扦插
或許也是因為沒有下課時間,我才能把生活比以前過得更有趣又有意思吧!加入創作坊後隔了一段時間,再次和前同事們聚餐,同事先是跟我說:「書瑋,妳變漂亮了耶!」後加碼說明:「真的,臉上的線條變柔軟,整個人好像都在發光。」
一邊道謝,一邊認真回顧,這兩份工作到底差在哪裡?最大的差異應該是可以笑得很累,又可以過得很有質感吧!我偶爾還是會在護城河旁閒逛,從「想盡辦法找快樂」,到「每天都很好笑」,最後做起「大夢」。
看著身旁來來去去的孩子,都會想著他們的年紀、適合上哪個班,每個孩子都好適合背起黃澄澄的創作坊書包四處走,整個城市不但是咖啡館,還是創作坊呢!然後在每到夥伴們「盍各言爾志」的時候,想像著一整棟的創作坊,教室位於二、三樓,一樓就開間咖啡廳,每個送孩子到創作坊上課的家長,都能趁著孩子上課時間,為自己留一段空檔,喝好喝的咖啡、看想看的書,只要想起就恨不得馬上去找房子、選咖啡豆……讓大人、小孩都能享受到文學的美好與精緻。
我從最近的距離、最親密的家人展開行動。除了跟著創作坊帶著家人一起在「節日」裡,過著和平常有點不一樣的精緻生活,還專為愛看電影的爸爸媽媽安排了「家庭電影日」,每個月都選一部他們喜歡的電影一起到電影院欣賞。起初爸媽跟大部份的長輩一樣,覺得太貴、浪費錢,在我和弟弟們一次又一次的安排下,他們也漸漸習慣了「偶爾奢侈」,還會自己看電影介紹挑選影片呢!有時會加碼MOD的付費影片,模仿去電影院,為大家準備爆米花、飲料,有氣氛地熄了燈、開了音響,結束後負責開燈的那個人(通常是我),要擔任影廳工作人員,叮嚀大家:「影片結束,請小心移動,垃圾桶在左手邊,洗手間在右手邊。」
最好玩的是,正式帶班後,只要一下課,爸爸便會追著我問:「今天孩子開不開心?」、「今天的孩子們有沒有發生好玩的事?」
如果我重複講了孩子的趣事,他也會發現:「有!有!有!這個妳講過了。」講後接著講給媽媽聽。偶爾聽了孩子又好氣又好笑的想法,老爸會冒出「妳怎麼當老師」的表情,一面以非常老練的「資深教育家」聲音說:「他說的沒有錯啊!那是他不一樣的感覺。感覺本來就沒有標準答案的。」
原來,爸爸也是用45度的角度在看世界。原來,在我不停分享的同時,用了「扦插法」種了一棵小小的、帶著創作坊魂的文學樹在家。
4.孩子優先,搖曳在創作坊的魂魄
小教室,是我第一次試教的教室,也是第一次在中壢帶班的教室。當時帶著繪本班學生讀《小王子》,認識會把整顆星球吞噬的「巴歐巴樹」,上課上到一半,忽然有學生「提醒」:「噓,我們要小聲一點,巴歐巴樹在偷聽我們講話。」邊說邊指著原木地板上的年輪。順著她的手仔細一看,真的好像眼睛呀!這些可愛、純真的往事,一直在我腦海裡。
「這些地圖要不要帶到新竹,上詩經、三國時很好用。」秋芳老師的聲音把我拉回眼前現實。
「好啊!」看著現前的手繪地圖,這些可都是新竹教室這棵文學樹的養份呢!現在就先讓教室裡的「巴歐巴樹」好好地多看幾眼吧!就在秋芳老師跟我做「教具交接」時,女兒的聲音傳了過來,看著陪著女兒的先生,忍不住跟他介紹起教室裡的故事。站在大教室和小教室中間,指著大教室旁的位置:「我以前坐在這裡上課喔!」
有好幾個學期,為了讓自己保持書寫習慣,加上火車時間剛好,我就順道跟著國中生上了「作文國中班」,用文字和國中生們「車拼」一下,也可以親自體會學生們寫作時可能會遇到的問題。只要認真寫上一個學期,就能從秋芳老師手中拿到屬於我的「聯絡簿」,看看自己是一個什麼樣的「學生」,再黏著爸爸讀完每一篇作品,回應秋芳老師的留言,看看自己是一個什麼樣的「孩子」,這是我最期待的事了。
大教室的另一邊是中教室,也是裝載著滿滿記憶,期初營夜宿、試教、團隊課程、旁聽外,我也在這間教室帶了好幾個學期的繪本班,用繪本和學生玩大風吹,讓他們用不同的方式學習「做整理」、學著「建立主軸」;和學生一起讀大衛‧麥基的「艾瑪系列」時,曾有個反應超快的學生玩起繪本《艾瑪回來了》的「艾瑪梗」,指著我在窗戶上的倒影喊著:「書瑋老師回來了!」
大衛‧麥基、約翰‧伯寧罕、李歐‧李奧尼、陳致元……這些曾經陪著學生們共讀過的名家繪本,也都移植到家裡的書櫃上,用它們為女兒打造一個小小的「創作坊書牆」。有了一面書牆、一個孩子、一個願意陪著孩子的大人,就會有許多不滅的創意、想像、感情一直冒出來,同時也成為我斜槓「二刷媽媽」的養份。
中壢教室結束實體課程了,新竹教室還在、夥伴們還在。畢業於中壢教室的學生們和老師相約,回望創作坊,要一起從中壢坐車到新竹教室,那是我們最熟悉的書牆、最習慣的和式桌,以及最禁得起歲月檢視的「文學空氣」,和說好話、負責任、團體感的「創作坊魂」在一起。
無論人在哪裡,還是會有一個、兩個、……無數個以孩子優先、全方位學習、文學與夢想交盪的「夢工廠」,用不同方式存在著。如此一來,說再見,也就成為一個又一個我們無從規劃、卻又絢爛斑斕的起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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