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艾莉絲
「聽說你們在找藝術家,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可以加入你們?」在臉書上收到一封陌生訊息,簡單禮貌地介紹自己後,最後停在這個問句。一開始,對突然有人想積極加入ChamberXChamber感到錯愕,我們是一個多數為業餘音樂家的人的團體,怎麼會有專業音樂家突然找上門,還這麼積極的想參與呢?
原來,艾莉絲是香港旅荷小提琴家,剛畢業不久,遇到了準備簽證的問題,她說聽說台灣人的荷蘭音樂圈比較願意互助,詢問之下找到了我們。了解艾莉絲從香港來到荷蘭求學畢業後的情況,為了能在荷蘭生存,迅速練起荷蘭文,開始在音樂教室接家教;一直想演出的艾莉絲,因為接了教學工作擠壓了練琴跟演出時間。
剛畢業的荷蘭留學生,想要拿到藝術家簽證,必須在一年內參與三場具有政府補助的演出。她的情形與呱呱的狀況一樣,剛畢業的音樂家因為長時間關在琴房練琴,如果沒有積極認識人脈,接觸許多不同演出機會,畢業後就不會有任何「政府補助的演出」機會,也是因為這樣,從去年開始,與剛畢業的音樂家們合作,如果沒有受邀演出,我們就製作節目,成為政府補助的演出。
我們以基金企劃顧問的方式開始合作,一起開始尋找可能創作的題材。艾莉絲選擇以四季為題材,透過經典的韋瓦第四季,連結東方的四季,傳達給荷蘭觀眾東西方不同的文化與不同的四季更迭,而艾莉絲更在自己所設計的東方四季中,運用了不同的樂器組合,時而運運用了打擊、時而爵士、時而鋼琴三重奏來表達不同的四季特徵,搭配與視覺藝術家合作所重新創作的水墨畫,與音樂演奏時同時投影搭配四季的水墨畫作,透過這不停歇的四季循環來告訴觀眾,即便我們一直經歷重複的四季,在不同的時空裡卻有著不論在聽覺、視覺,反思至身體的感觸上完全不同的感受。
當我們逐步將艾莉絲的想法轉化成企劃後,也開始與艾莉絲準備起與政府藝文基金補助單位的面試,只見我們一起在練面試的準時間,平常講中文都是一個字、一個字慢慢講的艾莉絲,換成英文面試內容時,突然變得流利起來。
「我以為妳講話都吞吞吐吐的耶,怎麼講英文變另一個人?」本來一起陪練習面試的企鵝蹦出這句。艾莉絲笑了:「那是我中文不好!英文沒有問題!」
看她行雲流水地分享著整個製作理念,去面試完全沒有問題,她還是說:「我希望妳還是可以來呀」
「但我覺得妳很棒耶!我去不一定會幫到妳呀!」我一說,她就打趣:「妳去當個吉祥物,坐在那也好。」
就這樣在笑鬧中,我被抓去陪試了。面試官看我在這一年第五次陪不同藝術家進出面試,一下子就笑了:「又是妳!」
我暗自擔心,這樣出現太多次會不會被降低拿到補助的機率?幸好,最後都順利幫藝術家拿到補助了。過年期間回台,對於荷蘭這裡發生的事幾乎是神隱,那時艾莉絲發現了鹿特丹的補助基金,也體諒我在台灣渡假,自己就把整個企劃整理整理就送出去了,倒是我回來的時候跟我說:「我下禮拜要去鹿特丹面試,妳要不要再陪我去一次?」
我聽了一臉茫然,想說這她什麼時候就送出鹿特丹的面試了,於是我又被當作一隻吉祥物帶去鹿特丹面試,結果吉祥物又發揮了功能,艾莉絲又順利拿下了鹿特丹的補助。只是這回,我一邊細看著申請的金額,一邊擔心:「小姐,妳知道這樣的補助金額妳演一場賠一場耶……」
「那我們就一起繼續找其他的私人贊助啊!」她傻笑,接著就展開我們隨著時間流轉一路催生製作的忙忙碌碌。認識一年,從原本陌生的關係變成緊密的合作關係,艾莉絲的東西方四季製作即將在五月首演。總是說我再不渡假就要完蛋了的企鵝,抓著我去渡假,讓呱呱在演出當天陪艾莉絲。在我們的組合中,企鵝是企劃大腦,我是面試吉祥物,呱呱才是演出的祝福,艾莉絲的闖蕩,最終還是要在演出成果中發亮了。 2.隱藏版視覺藝術家
在國慶晚宴上,那位細心捕捉每個感人瞬間的攝影師,忙碌地穿梭於人群之中。晚宴結束後,我們幾位在酒吧旁聊天,偶然提及最近打算將一些錄製好的音樂作品製作成影音作品,因此尋找專業攝影師合作。一邊談著可能的攝影內容,一邊約定時間好好討論,也才有了後來的討論。
那天,大家一起一邊吃飯,一邊深入探討與攝影師的長期合作計畫,才驚覺原來那天的攝影師其實是位隱藏版的視覺藝術家。原本在台灣擔任記者的CY,總是以鏡頭捕捉新聞畫面的記者,放下記者證,來到荷蘭擔任視覺藝術家。我一邊倒著水,一邊問CY為什麼會想來荷蘭,聽到了神奇的答案:「我是來找失散的幼稚園同學的。」
當然,還有很多其他原因,但這句話總是在我腦袋裡沒出去。來荷蘭念了視覺藝術學位,在荷蘭、比利時、日本,好幾個不同單位邀約視覺裝置藝術以及互動式工作坊,卻不減然對於在鏡頭前的熱情。過去一年,我們與這位隱藏的視覺藝術家合作了各種不同的角色,從攝影師到劇場舞台的走位,再從劇場燈光到互動行走藝術,一路帶領著觀眾以藝術的視角探索阿姆斯特丹的城市角落。艾利絲曾經說過:「你不覺得CY很像魔術師嗎?好像什麼都可以變得出來耶!」
看著CY在攝影師、影像裝置藝術、以及互動行走藝術中穿梭,每當排練休息時間,總能看到CY在把玩著幾台相機,時不時還會接起電話與台灣的「小粉絲」互動。原來,CY還有第三個隱藏的身份,是相機店老闆。也許只是對鏡頭有著單純的熱情,CY從來沒有離開過鏡頭,一邊熱愛自己的相機,也在荷蘭購入相機,然後一台一台地賣回台灣,一邊補貼著身為藝術家的收入。
去年年底回台灣時,當大家在放假過年,CY則一邊接案一邊在台灣各地擺攤,而去年未完成的製作,終於找到機會在台灣同時約到作曲家苓瑄、音樂家呱呱,跟行走藝術家的CY見面討論製作的下一步。因為我跟苓瑄想去女僕咖啡廳卻找不到其他時間,只好請這兩位男士一起陪我們兩位想去體驗女僕咖啡廳一起在女僕咖啡廳開會。
「所以,2024我會比較常遇到藝術家CY,還是相機店老闆CY?」我一邊喝著魔法藥水一邊打趣地問著CY。他不改以往講話無俚頭亂接的特色,只單純覺得這個人做的每一件事,都是自己喜歡的事:「怎麼辦,都好棒喔! 這次回台灣,我看到小朋友買到相機,終於可以用傳統相機而不是手機,用鏡頭記錄下生活的點滴,好感動喔!還是我去賣章魚燒好了?」
這樣活生生的感覺,不正是藝術家的性格嗎?2024,是台灣與荷蘭相遇四百年,為了致敬這四百年的相遇,ChamberXChamber思考著在文化及藝術上在阿姆斯特丹有多元的藝術交流。如今已有越來越多台灣藝術家在荷蘭發展,也有許多荷蘭藝術家在創作與台灣相關的主題,但鮮少被荷蘭人知道。我們想透過舉辦一場一整天的藝術節,邀請文學、視覺、劇場表演藝術、音樂、舞蹈,讓荷蘭人以及在荷蘭的台灣人更認識這些藝術家,當ChamberXChamber確定準備好第一步的必要條件後,我打給CY:「九月份那天幫我留下來吧! 你會很重要。」
不論是去當整個藝術節的紀錄者、還是行走藝術家、還是相機店老闆,還是當天跑去賣章魚燒,CY會繼續以各種面貌與我們的藝術旅程持續相遇。 3.靜心,在荷蘭延續一朵夢工廠的小雲
過去幾個月,面臨了身體的挑戰、工作的政治角力與職務調動,ChamberXChamber也因為所有核心團員都在今年都變得更加忙碌而逐漸轉型。我們自身的演出量已經到了極限,過去一年累積了更多可以合作的藝術家,未來將會有更多演出來自於與我們合作的音樂家及不同領域的藝術家,像是與舞者的合作、與視覺裝置藝術的合作。
回台灣期間,我對於未來發展的茫然,混亂的狀況也讓自己不穩定的因子散播給身邊的人,砸掉了幾個人際關係,自己的情緒就像失控的消防水柱一樣,一不小心就傷及無辜;大部分的時間都關在家裡上班、下班,在家裡練琴排練,線上與各個合作方開會。外面冷冽的天氣,出門一趟,又得了流感,一病就是一個月,也讓我對於出門更加卻步,越來越常把自己關在家裡,甚至是關在自己的小房間裡邊工作邊養病。
正當自己開始覺得越來越渾渾噩噩地過日子時,有一次,出門見了客戶,又去辦公室跟同事開會,同事提醒我,是不是因為工作壓力出現了心理過勞(burn out)的症狀?他提醒我,開始出現反常錯誤時,就是過勞的象徵,連兩位五十幾歲的同事阿杯跟我聊到他們的休閒娛樂,就是在開車的時候聽有聲書,我才反思著自己總是把休閒娛樂變成工作,音樂成了事業而不是娛樂,那我就沒有一項真正的能放鬆的休閒活動了。
一邊看著外面每天狂風暴雨陰鬱的天氣,沒有什麼心情出門走走,想起同事說的有聲書,我開始把各種書籍下載,既然心理這麼地混亂,也許是時候把能量都回到自己身上吧!載起有聲書,每天聽一些,又訂閱了好幾本電子書,先胡亂地從心靈或養身的書籍開始看,每天看一點也與企鵝分享一些。企鵝一邊穩定地照顧著還在生病的我,一邊挖苦:「哇!我認識妳九年,從來沒看過妳自己拿起一本書來看耶」
我對他吐吐舌頭,夥伴們在這段時間也說:「好好休息,我們會讓ChamberXChamber繼續走下去,等妳休息好充電好隨時再回來。」
養病期間,讀書、冥想、靜心,意識ChamberXChamber對我而言,是夢想的存在,一直以來想實踐的一些理想,都想透過她來實踐,這段時間的茫然,更反映了心理最真實的想望,未來可能有各種可能的轉型,但都會是反映我理想小天地。
三月份,看見了創作坊與大家說再見的消息,在荷蘭的我,一邊看著老師的文字,一邊想著心裡總有種說不出來的奇怪心情。
雖然已經從創作坊畢業了二十多年,卻又覺得從來沒有離開過創作坊。似乎想追隨著老師的夢工廠,在荷蘭繼續蓋著不同維度的夢想,心理面總覺得,雖然實體教室要與大家說再見,但老師的夢工廠,一直以來都種在我們的心中,繼續發芽長大,也是到了我們繼續把夢工廠擴廠到世界各地。
教室與大家說再見,但夢工廠不會。以前曾經在夢工廠一起織夢的學生,在世界各地開啟了一座座分工廠,持續著編織著一朵一朵的夢想雲朵,降落在世界的各個角落。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