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表姐家隔壁的屋子租出去了。
這個消息對深表姐和她愛人來說真是個天大的震撼,在他們平靜的退休生活中,原本就什麼都不指望,這一下子,非得重新做個優美的人生規劃。
夫婦倆五層樓建築的一樓單位房子,早在20年前座落在可以稱為鳥都不拉屎的中關村,四周盡是農田和夾在農田裡的墳頭,出門上班去搭公交至少要走上半個時辰,繞農舍走田埂跨墳頭,每回都踩上一腳泥,夏天還成,冬天真是恨地又恨天。大陸上的一樓房子本來就沒人愛,陰暗潮溼通風不良,又被人壓在頭頂上,要是能選擇,任誰也不要,誰知道20年後沾了中關村的光,一樓房成了燙手的香饽饽。新興計劃都市,時髦摩天建築物一棟比一棟新穎,單位房的後屁股上開了馬路和高檔購物商城,高檔進口洋貨的價格都只針對著剛發跡的電子新貴們,隔著後圍牆正好看到進出購物商城的盡是些有錢人和洋人,立馬就顯得這個一樓單位房的價值不是那麼一般。
夫婦倆心花怒放,每天端了個小板凳坐在後院石榴樹下看著隔壁房主請來的民工施工,推倒了一節小區公共後圍牆,正好與大商城的側面遙遙相望,打掉了後臥房的牆換上落地玻璃推拉門做門臉,看起來有模有樣,據說房客是要做韓國人蔘飲品的買賣,邊施工,玻璃門上邊貼了招工的廣告,路過詢問的人可真不少。夫妻倆每天耗在門前的真正用意不是在監工,而是想打聽一下到底租金是多少,這可嚴重的關係到他們日後的生活潤度,和天花亂墜的夢想實現。關於房子的租金,隔壁的房東、房客、仲介全都是故做神秘狀,深怕洩了底就是洩露國家機密,摸估了好幾天,俩人日以繼夜的下了不少軟功夫才總算弄出了點眉目,一年八萬,哇哈!八個萬吶,這可真是個偉大的天文數字,尤其對於拿幾百塊共產黨退休金的夫婦倆,一年能多出八萬收入的話節儉渡日可以再養一所房,可不就富起來了,這下子可把他倆樂和得思想澎湃,千百個念頭都在腦海裡組織了起來,是該在城裡買個房呢,還是上西山腳下買棟四合院?世運村好呢,還是有溫泉的小湯山?舊家具哪樣要帶上,還是扔了買新的?
偶爾夫婦倆也拽著我,問問我的意見,我沒有像他們一樣高昂的興致,唯一讓我愉悅的是圍牆推了一節讓我進出方便些,不用再拿鑰匙從鐵柵門外反手衝裡開大鎖。
根據推理,我提出了心裡一直懷疑的現實問題「單位的房管能有這麼好說話嗎?」
「隔壁房東都打點兒好了」,夫婦倆胸有成竹異口同聲的。
共產黨裡頭辦事都得走後門搞關係,否則事兒想弄成,免談,走後門搞關係是通俗語言,法律語言就是行賄。
論起共產黨的貪污腐敗,忠貞共黨信徒的深表姐的愛人同志比我還嘴下不留情。像順口溜似的:「說起貪污受賄也是有階級分別,高層貪大的,幾個億幾個億的來,東窗事發反正都是要挨槍子兒,拿少了划不來。洋酒洋煙宴席,連拿帶吃,大案子大長官送大賄,小階級送小,送了大的人自然心有不甘,也就轉身往下拿,經年累月的早就成了理所當然的循環,層層剝削剝削層層,到了最最底層,就算是雞毛蒜皮綠豆大事也至少得要一盒紅塔山來打發。」
單位房可不是商品房,單位房管的位階說大不大,管到就算天大。這個單位的房管,不知道房東是用哪個行賄等級打發的,施工已經半個月了也沒見人來找碴,所有人都以為穩著了。
這天我回家,嘿--出門才半天,房管就找來三個穿著西裝的民工,馱來了舊磚和洋灰,把推了的牆又給砌了回去,速度快的真不像共產黨的工作態度,據說這個工程是動用公家的資源。
這事可夠玄了,曖昧了半個月後又來這麼一手,擺明了就是活動得不夠,迅速的有點整人和報復的意味,可見得房管不是一盒紅塔山就能打發得了。
牆砌好了,夫婦倆抹了抹鼻子,沒吭聲,拎著小板凳進屋了。
06.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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