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想封存世間種種的記憶面貌?
你想透過掩藏維持記憶的純粹?
你期待何種制度的未來?
彰顯愛欲是否遺忘本質?
你未曾忘記,一如你未曾記憶。
彼此擺盪,彆彆拗拗抵達應許之地。
2˙
拋棄,只是一種儀式。
標本,形塑回憶屍骸。
你想篩揀多少的自己或是他人?
你想遺漏多少的自己或是他人?
標準的戀屍,迷戀物件屍骸,並且,賦予它生命的張力。
3˙
放下,徒然釋懷。
割捨,亟需勇氣。
走進實驗室的顧客,或老或少,或男或女,心底已經殘缺,渴望經由蒐集的方式串起一條記憶鎖鍊。記得多寡不甚重要,標示的回憶答覆著未來生命。所以,有人封存火災過後的新生菌菇。所以,有人封存記錄於樂譜上的音樂。所以,有人封存火化之後的文鳥骨物。所以,有人封存燒傷痕跡的肉身。封存不等於記憶,當然也並非遺忘。封存顯示一種狀態,一種既疏離又貼合的存在樣貌,一種活生生卻宛如死滅的標誌。
標本可視為延續生活的動力,來到實驗室的人們未必忘情,卻仍舊滋滋回味著過往的傷痕。製作標本成為一種咀嚼記憶的懷緬,烙下情境的即刻感動,一絲一縷蔓延永恆。然而,永恆是多久?時間凝滯在試管裡,時間靜止在音符裡,世事運轉如常,一瞬之間被用力拉扯為永無止盡。或許,因為我們無法擁有時光,留下物件,埋進時空,讓宇宙光陰給我們一個回覆吧。
4˙
大拇指、食指、中指、無名指、小指……雙手約定俗成的定義,導演演繹似乎顯得從容,小川洋子原著〈無名指的標本〉,細細訴說無名指殘缺的肉塊,竟如“無名”一般“無所作用”,飲料工廠不慎割裂的一塊肉,恍似櫻花貝的果肉被消毒水沖走。艾莉絲休養一段時日之後,獨自離家,應徵標本製作事務員,導演開始填充戲劇枝節,置入一個水手寇斯塔,兩人共居分攤租屋資金。同時,雇主要求艾莉絲穿上精心製作的高跟鞋,於是艾莉絲工作時面對雇主,下班時面對水手空蕩的床鋪。兩男一女的曖昧情愫在老舊屋厝、打字機、浴室、鞋子、被褥、窗櫺之間悄悄攀升。直至艾莉絲與雇主發生肉體關係,水手的追尋仍未停歇。眼睛的諸多凝視,早在艾莉絲身上發酵,同時她也深深淺淺地回望。注視成為一種遙遠迴響,成為一種彼此意淫的手段。
艾莉絲心甘情願(或無所顧忌)臣服於雇主之下,文鳥老爹對她的警告絲毫無用,她願意被高跟鞋綑綁(她願意自我綑綁?),她願意跟隨雇主進入標本製作室(她願意獻祭自己?)。艾莉絲終於回應了雇主一再的提示:有無需要製作的相關標本?艾莉絲一直都是欲求自我,欲求肉體,以及肉體之外的神秘境域。當燒傷女孩再次造訪,製作傷痕本身,隱隱挑起艾莉絲的憤懣、嫉妒、愛欲。當燒傷女孩進入聖地標本製作室,艾莉絲終於明瞭自己的欲求有多深多廣。
艾莉絲想愛想欲想擁有,無名指的標本製作恰是一個媒介,觸發她對愛情嚮往的極致,不僅是肉體關係,毫無宰制觀念,她用標本來闡釋愛情,她用標本來爬梳慾望。原本飽含情慾象徵的高跟鞋,充斥宰制限制的高跟鞋,如實歡愉地被艾莉絲穿在腳下,踩踏於來來回回的路徑之間,甚至找到文鳥老爹擦拭乾淨。
5˙
或許,艾莉絲希冀的不是解脫,而是約束。以愛為名的綑綁,扎扎實實地纏繞身體的每一個部位,充盈著時光,充盈著永恆,充盈著自我與他者。
或許,艾莉絲想要封存她的情感,她的愛欲,她的窺淫,她的“無名”一般的存在。
6˙
海倫娜波漢卡特(Helena Bonham Carter)主演的《瑪格麗特的博物館》(Margaret’s Museum)影片,敘述以採礦為主的村莊,礦坑意外頻仍,瑪格麗特戒慎恐懼,面對生命中的男人一一逝去。她取下父親的肺部,丈夫的雙手,弟弟的生殖器,組成家庭式博物館,標誌著她對他們的紀念。《無名指》亦有其呼應之處,同以物件作為懷想依據,前者指涉著人體器官,後者則不限。瑪格麗特展示著親情的奧妙意義,艾莉絲則撩撥生命意義,將桎梏留下,裸足進入地下室的標本製作室。瑪格麗特蒐藏記憶,一如來到實驗室的眾人;艾莉絲揚棄蒐藏,她本身即是封存之物。
7˙
艾莉絲埋藏自己,無論手指或是腳指,無論殘缺或是完整。她攜帶自我回憶,封存於烏托邦一樣的空間之中;她沈浸愛情的想像與實踐,凝結於自我與雇主知悉的埋藏風貌。深深沈入,緩緩停滯,帶著記憶,成為記憶本身。
無名指-The Ring Finger
導演:蒂安貝唐(Diane Bertrand)
編劇:蒂安貝唐 ( Diane Bertrand )
演員:馬克巴貝(Marc Barbe)
斯坦奇艾塞克(Stipe Erceg)
歐嘉柯瑞蘭寇(Olga Kurylenko)
英國˙法國˙德國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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