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部非常復古的動畫片。離開童年很久很久以後,乍見本片,突然有一種奇特的熟悉感……彷彿一股力量召喚著悠悠蕩蕩的靈魂,渾然不覺現實世界已經消逝,時空回溯……清新的花草,清新的無知,簡單的線條,簡單的思想。
簡單的故事,包含著複雜的思維。蘇莎婆婆(Souza)與孤雛冠軍(Champion)相依為命,冠軍整天悶悶不語,蘇莎婆婆從電視上得到靈感,翻開塵封已久的鋼琴,冠軍不為所動。找來一隻小狗陪伴,冠軍不為所動。買來一列組裝火車,冠軍仍舊不為所動。直到蘇莎婆婆意外發現冠軍的夢想,一輛腳踏車適時撫慰了冠軍的心靈。
貧窮的生活總是充滿創意,艾普就曾經告訴過我,童年時候自製一種太白粉糕,用熱水稀釋太白粉,再加入白砂糖,就是一碗熱熱甜甜的白色果凍。我小時候也吃過一種母親自創的獨特零食,將數顆花生滾上地瓜粉或蕃薯粉,下鍋油炸,一團香香脆脆的花生球,滿足了口欲,滿足了對零食的迷戀。
相同地,在蘇莎婆婆栽培下,冠軍練習騎乘自行車,此時的他變得有些衰頹,抽長的身軀與童騃時期的圓滾身形大相逕庭。因為貧窮,練習場地就是車輛環繞的街道、巷弄;因為貧窮,蘇莎婆婆權當教練;因為貧窮,練習過後的緊繃筋肉,蘇莎婆婆得以攪蛋器、吸塵器來舒緩冠軍的小腿肚。正因為赤貧,當房屋附近住戶愈來愈多,或是行政規劃成火車行經的路線時,無力改善狀況的祖孫,仍保持著既往的生活方式,甚至綻放得更加繁華富麗。正是如此,生活跳脫了常人的一般認知,以一種奇妙、怪異卻順遂(自我閉塞的安全感)的形式繼續下去。看看周遭,我們的人生,有時候也是如此,不是嗎?
本片主軸是冠軍參加「環法自行車公開賽」(Tour De France),慘遭黑手黨綁架,年邁的蘇莎婆婆秉持對孫子的愛,突破萬難,解救冠軍的過程。但影片卻大大嘲諷了美國,舉凡臃腫的自由女神像、資本主義下沒給錢不給吃的漢堡、山丘上矗立的好萊塢標語、善良無知的童子軍等等,山姆大叔的形象簡直就是老大心態作祟,別忘了黑手黨雖是法國裔(可能是美籍),卻是在美國開設賭場,提供各方大老進行賭博的行徑(有趣的是,法國導演也自嘲地描繪佳麗村三姊妹嗜食田蛙的噁心習慣)。
看見長短腳、皺紋滿佈、一雙大眼的蘇莎婆婆,總有一種不捨的心情,尤其她在異國橋下燒木取暖,無奈地敲打車輪細軸時,荒涼淒愴。幸而巧遇三姊妹,提供食宿,堅毅的蘇莎婆婆稍事歇息,愛無止盡的情懷支撐她繼續尋找冠軍。動畫片的結果總是皆大歡喜,過程卻可能百轉千迴,蘇莎婆婆的愛戰勝一切,四方身形的黑衣保鏢、萎靡瘦小的大老、一路尾隨的轎車、到處亂竄的子彈,通通臣服於蘇莎婆婆與佳麗村三姊妹的合作之下。冠軍仍是一心一意地踩踏著自行車(黑手黨變裝,專為賭注之用),離開了拘禁處所,離開了生命苦難,重返蘇莎婆婆的懷裡。
音樂是本片的特色之一,消費市場近年來多是以大量對白作為敘事的推演,純粹以動作、聲音為主的動畫少之又少,《佳麗村三姊妹》或許可以視為這類影片的投石問路之作。全片充斥著狗叫聲、哨子聲、火車聲、鋼琴聲、以及爵士歌曲(言語很少)等等,不同橋段搭配不同的聲音,聲音剎時變得十分重要,任何一部份都是戲劇不可缺乏的的元素。
此外,《佳麗村三姊妹》另一個重心是賓諾(Bruno),編導針對狗會作夢提出物種式的詮釋,以犬隻之眼觀看世界、食物、環境、人群(火車上人群與賓諾位置互換,一種殘酷幽默驟現:人類自以為是的『文明』,不過是另一種移動的『禁錮』),堪稱絕妙(狗跟人一樣,會打嗝、放屁、打哈欠、感冒、中暑…)。夢境不僅可能反映現實,更是勾勒深層意識的媒介。看見賓諾的黑白夢境,眾人其實圍繞著犬隻而存在(沒有賓諾,人、事、物的存在並無意義),這是賓諾的世界,賓諾欲念主宰著一切。
而且,狗具有許許多多的用途。賓諾,可憐的犬隻,自小被玩具火車碾過尾巴,埋下陰霾,性靈深處的躁動焦慮,化為對火車的吠叫。一遍又一遍,強迫症一般樂此不疲。此外,當巴士輪胎爆破,賓諾也可以充當狗肉車輪,幸好牠的脂肪甚多,嗜食的堅定意志,化解危機。所以,當賓諾竟也可以充當馬匹,搭載蘇莎婆婆,又可以充當引擎,追蹤輪船,划過大西洋,抵達美國之時,不用太驚訝,牠是一隻忠犬。
動畫片極盡誇張是種特色,3D動畫更是容易讓人陷入恍如真實的情境之中,無論是美國的《海底總動員》、《怪獸電力公司》、韓國的《晴空戰士》、法國的《諸神混亂之女神陷阱》(人與動畫同時呈現)等等,一種游離在真實與虛擬邊界的視覺效果,修飾圓潤、立體比例的鏡象幢幢,導演、運鏡使用了大量電腦語彙,精密算計,耗時費錢,卻營造出現實與擬象交融的奇異感。
此時,回頭凝望,發現自己獨鍾日本的《花田少年史》(影集)、《阿基拉》、《神隱少女》以及台灣的《魔法阿媽》。2D動畫的素樸質感、手繪線條的堆疊流動,往往更易牽動心靈……彷彿回到童年時期,等待卡通播映的時間,準時收看,遁入色彩華麗的情境之中,渾沌矇眛,未來充滿無限可能……
佳麗村三姊妹—The Triplets of Belleville
導演:西拉維休曼Sylvain Chomet
編劇:西拉維休曼Sylvain Chomet
法國、比利時、加拿大˙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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