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到過大陸工作或是旅遊的人，相信都會有一個很深刻的印象，每當到一個大城市或是觀光的旅遊景點，可能都會被大陸的一個特殊現象給嚇到過，那就是會看到一群人一擁而上伸手討錢的「丐幫文化」。
中國由於有十多億的人口，可以說是土地大、人口多，而整個社會的貧富差距相當的大，城鄉的收入、生活品質各方面來說也有一定的差距。有時一個農民在農地裡辛勞了一整年下來，有時竟然所種植的農作物竟然只能賣到幾千元人民幣，所以這導致很多農村的年輕人，都拼命地想要到大城市裡去掙錢，然後把老人、小孩留在老家的鄉下，無形中就留下了一些社會問題。
人們為了生存讓自己及家人過上更好的生活，往往有時須要付出離鄉背景與親人分離的代價，可是雖然出發點往往是好的，但結果有時卻不一定會稱心如意。因為有些人去到了異地打拼，到後來確實能夠衣錦還鄉也改善了家人的生活，但不如意者往往卻是十有八、九。除了工作上不一定如意之外，還有因公受傷、死亡、天災、人禍種種的因素，讓這些外出打拼的人及其家屬的生活，其實都充滿了不確定的變數，可說是牽一髮而動全身。
所以往往這些到異地打拼而不得志的人，身上就會發展出很多辛酸的血淚史，甚至會連帶使他的家人也都跟著受到影響。因此在大陸的大城市裡會看到，有一部份鄉下的老年人，因為家中的年輕人說要到城市裡去打拼，結果竟然一去幾年無消無息。由於沒有人奉養、老無所依而出來行乞，這些老年人看了讓人感到鼻酸。有鞋穿的誰願意赤腳走路？但這就是人生百態中的一種現實殘酷的情節。
還有一部份的人由於種種不同的原因使然，為了求生存迫於現實生活的壓力，只好不由自主地去幹這種違心所願的事。於是了一日三餐的溫飽，就當了在這個社會上看起來似乎是最卑微的一群人，那就是以乞討為生「乞丐」。當然現在世風日下也有一些好逸惡勞的人，當乞丐來騙取人們的金錢與同情心，藉此來滿足自己的物質欲望，這些好逸惡勞的人心態跟行為確實都比較不好。
記得從前在大陸出差工作，不管在上海、廣州、深圳或杭州，幾乎差不多每一天走在路上，我沒有一天不看到丐幫的人。從一開始很不習慣到後來也就見怪不怪了。有擋在面前攔著路不給錢就不讓你走的男壯丁、抱著大腿拉著褲腳哀號的小朋友、拉著二胡奏著令人鼻酸的曲子而相依為命的白髮老年夫妻二人組，或是抱著個小娃娃坐在馬路邊當眾餵奶的年輕母親、殘缺著的四肢還有蒼蠅在傷口飛舞的殘疾人，還有當你在等車時拿著碗在你面前，彎著腰不停抖著手毅力堅定的老太太…太多太多形形色色丐幫的弟子讓人看了目不暇給。
當這些進入眼中的種種畫面投射到我的內心時，經常讓我心中的悲憫之心不自主地油然而生。雖然不一定每一次我都會布施，甚至有時對方動作太過份了我還會微怒。但只要口袋裡有零錢能布施的我都會盡量做，而每一次我心中總是暗暗地祝禱他們，因為若是我微不足道的布施，能使對方得到一點點溫飽，我會覺得我心愉悅。
記得有一次在到深圳去出差時，在我投宿的那個旅館前面剛好有一座天橋，每天傍晚大約5~6點當我拜訪完一天的客戶之後，準備回到旅館稍做休息然後用晚餐前，總會在天橋上看到那位老婆婆。她也是一個乞丐，但卻是我至今難以忘懷的一個乞丐婆婆。
因為許多形形色色的乞丐我差不多都見過了，所使用的套路差不多都是以博取同情讓對方施捨為重點。可是這位老婆婆的乞討姿勢卻有別於其他的丐幫弟子，這讓我心中自然地生起一種，有別於對其他乞丐是憐憫之心的念頭，對她則是生起一種莫名的敬重之心。
老婆婆身上穿的衣服是有點髒的，在她的身前擺著一個小的鐵製餅乾盒，她總是在天橋上側盤起她的雙腳，然後坐在地上雙手合什、雙眼45度角向下，只見她嘴唇微微地動著口中以根本聽不到的聲音，似乎喃喃自語地在唸著些什麼。第一天傍晚我就被她雙手合什的動作給吸引住了，因為我從沒見過只做雙手合什，而不做其他任何乞討動作的乞丐。竟然就不由自主地朝她走過去，從口袋裡拿了一張十塊錢人民幣，彎下腰來輕輕地放到了她的餅乾盒裡，她對我輕輕地合掌、點頭，然後我也對她微笑點頭、離開準備去用晚餐並沒有多想。
第二天傍晚我沒想到又在天橋上見到了老婆婆，她臉上從容、淡定、不卑不亢的表情實在是深深地吸引著我，於是我忍不住又走過去重覆做了昨天的動作。
到吃晚餐的時候我不禁想起來她也吃了嗎？還是還依然在那個天橋上乞討呢？於是我用完餐後便刻意地往那個她原本坐的位置走去，然後看到天橋上已經沒有人了，心中想著她應該也去吃飯了，這時我心底彷彿才鬆了一口氣。
就這樣連著過了五、六天，我天天都在傍晚時分於天橋上見著老婆婆，然後做著同樣的動作。有一次回旅館的路上塞車了，我甚至還擔心起她來，怕自己遲到，想著會不會等不到我想要布施的十塊錢人民幣，她就已經離開了。
就這樣我跟那位老婆婆始終沒有說過一句話，一直到我結束那次的出差離開深圳。可是隨著在每一天我對她的布施當中，我卻漸漸地開始想到不論是有意還是無意，她都已經在用一種無言沉默的方式教育了我這個人。
因為我的辛勞與獲得其實跟她不成正比的，可能我一天努力工作所得，說不定是她五天或十天的勞動所得。姑且不去看她的花白頭髮，所顯示出來的滄桑讓不讓人感到心疼，以及她的背後隱藏著怎樣一個曲折的人生故事？但就因為這樣的一個布施機會，讓卻我有機會細細地去體會身為人道眾生的苦，以及人世間的無常變幻。甚至因為老婆婆的原故，我還試著易地而處去想了一想，原來當乞丐也是須要有十足勇氣的。
於是連著幾天用晚餐時，我都會不由自主地想起老婆婆，這使得當我坐在燈光明亮的餐廳中吃著一份25元人民幣快餐的同時，突然會覺得自己很幸運、好幸福，而這是以前我幾乎不曾有過的感受。每一天當拜訪完客戶以後，有時會很疲憊甚至是感到挫折，但是因為老婆婆的關係卻讓我感覺到，面對自己眼前的一點點辛苦其實都不算些什麼。
當我飢腸轆轆坐在那兒等著服務員送飯上來吃時，似乎是老婆婆教會了我要我用心感受當下的飢餓感，然後提醒我等一下若是能得以飽餐一頓時，我一定要懂得感恩、知足跟惜福的才對。老婆婆似乎是在告訴千萬不要等到有一天，萬一我若是沒有錢可以吃飯時、或是有一餐沒一餐時，再來後悔自己對人生不夠努力、感嘆人間的世態炎涼。
其實天橋上的老婆婆最終讓我想到是，在佛經中的普門品裡有一段這樣記載的內容。當眾生因緣俱足時，觀世音菩薩就會化身成各種相對應的形象來教化、渡化眾生。
因此這位老婆婆對我個人而言，我感覺其實就是觀世音菩薩的化身，是來教導我學習知足、惜福與感恩的。所以儘管已經事隔多年，老婆婆雙手合什的身影以及她臉上從容、淡定、不卑不亢的表情，卻在我心中始終無法忘記。
本文為選自圓通文化出版社之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