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澳門日報》讀到這篇文章,它某程度上道出了我的心聲,故轉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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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三日,澳門一整天的陰雨隨着傍晩白先勇先生的到來戛然而止。
對於我的父輩們來說,白先勇像是一段回憶,一段記述了他們年輕時代閱讀的特殊體驗。想到那些靑春寂寥的夜晩,他們或許就是捧着《臺北人》、《玉卿嫂》、《紐約客》……沉沉地睡去。而對於我來說,這個名字不過是高中讀本上曾經定格的文字,我只能隔着時間和空間揣測般地分析他筆下人物的美麗與哀愁。卻從未想過,這樣一個貴族出身,命運幾經變化、現身居臺灣的旅美作家有一天竟會和我面對面地交流,讓我看到一個全新的、不同凡響的白先勇。
當天晩上,當白先生準時出現在科大的演講廳時,整個不大的會場沸騰起來。年屆六十七歲的他有些微胖,嘴角始終掛着招牌式的微笑,深藍色外套輔以玫紅色襯衫顯露着一絲抹不去的優雅氣息。主持人簡單的介紹過後,他用據說在加州大學保持了數十年的“站式授課法”開始了如數家珍般地介紹昆劇《牡丹亭》。
近日來,人們或多或少地都了解到白先勇先生擔任了靑春版《牡丹亭》的製作人,並不辭辛苦地為它在內地及港澳臺地區造勢宣傳。其實,自十歲起初識昆曲,白先勇就和這個有着精緻唱詞和華美服飾與唱腔的古老戲曲結緣至今。
他打趣地說:“二○○一年五月二十八日,聯合國敎科文組織終於把昆曲作為十九項新評定出的世界文化遺產的頭項,我認為他們還是有眼光的……”“其實我很早便認定昆曲是一項世界性的藝術,它能夠超越地域阻隔、語言文化、時間空間被人們所認可是十分不容易的。
昆曲是集文學、音樂、美術、舞蹈、戲曲為一體的精美藝術,我個人喜愛它的原因也在於它的文學底蘊深厚。中國的民族靈魂裡充滿了詩,隨便到一個山水景點去參觀我們都會看到前人們題寫下的詩。詩是無所不在的。
而昆曲的任何一句唱詞則都是原汁原味的詩句。昆曲中還有一項‘無歌不舞’的規矩,唱詞必須由動作加以配合,舞蹈就是唱詞的延伸,由此歌舞便成一體。水袖的舞動是一種線條美,而當大家把水袖的軌跡勾勒下來就會發現其實它是中國書法中的狂草。”
談到靑春版《牡丹亭》,白先生微笑地說:“我把它譽為一部愛得死去活來的愛情悲喜劇。這是中國版《羅密歐與朱麗葉》,情至最高時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之所以要排靑春版,是為了能夠讓二十多歲的演員們接上班,吸引年輕的觀衆群,大家回頭幫我看看我選的這對金童玉女是不是如你們所願呢?”全場頓時笑聲不斷。
接下來,白先生開始幽默地介紹《牡丹亭》的內容:“看戲看戲,戲也是要看的嘛!所以visually(視覺上)要美,我們在浙江大學的演出中,觀衆每當看到他倆在一起celebrate(幽會)就會不住鼓掌,看來觀衆蠻希望他倆能在一起的嘛……”
演講廳的氣氛在白先生播放《牡丹亭》製作花絮的時候達到了高潮,黑暗中我們注視着這位老人輾轉於選角、劇本定位、舞臺設計、服裝設計甚至演出推廣這一系列環節之間,集合兩岸三地的文化精英們打造這項浩大的文化工程,行色匆匆卻毫無怨言。他果然不負“昆曲義工”的稱謂!
演講接近尾聲的時候,我終於拿起咪高風,對着離我一臂之遙的白先生說:“我記得柳夢梅遇到杜麗娘的第一句唱詞是‘眞為你如花美眷’接下來就來了句‘似水流年’。我想這樣似水流年的三十年過去,離您最後一部小說<孽子>我們已經等了這麼久!您最近很高調的出現在媒體前,推廣昆曲。
那麼如果說文字是您的一種話語表達方式,相對於昆曲這種新的表達方式,您更喜歡哪種呢?為甚麼?”白先生微笑着對我,不緊不慢地回答道:“以前的我是拒絕媒體一切採訪的,之所以為了昆曲‘抛頭露面’是因為不這樣的話昆曲推廣不出去。我希望自己做的是一個引子,接下來會有更多的人關注昆曲,或許他們會推出《長生殿》、《桃花扇》……文字我始終沒有放棄,最近的《紐約客》系列就要出了,你可以關注一下。”臨了,他不忘加上一句:“對於昆曲,其實我四處籌錢眞的籌得好辛苦!”
整個晩上,這麼簡單的一句話打動了我。他讓我們看到了眞誠和熱忱。在這個充溢着許許多多老人的社會裡,或許還有人為了福利的多寡斤斤計較,或許還有人不滿於子女們的行為種種,更或許還有人拿年齡當幌子,給自己一個可以虛度的理由。
但有位叫白先勇的老人不是這樣,這種動機和文學和昆曲無關,它是一種由衷地喜愛,是一種年輕的心態。即使不是作家,不是製作人,不是被這種那種名目包裹下的人,我相信他也還會是那蘇州戲園裡的忠實票友,三五老友,綠茶一壺,多好。
姚 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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