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半齋 雙腳踏翻塵世路，一心祇讀聖賢書。

271愛的鼓勵 1訂閱站台

我始終都沒有保持整潔的能力，收是能收得淨且快，但隨著日頭過去，書架上的書就與衣櫥裡的衣衫一股腦地擠壓到了床上，而我生活的空間，就在一張床，只要反覆地堆疊書與衣服，使之成山，便有一坑可寫功課；這種刨個坑就寫的能力與瞬間收拾的能力並駕齊驅(刨個坑就寫是現在任教於紐約大學的孫晴峰老師《寶寶在美國》裡對自己書桌的描述)。

然而每一年，只要使君要回台南的前夕，我就會認命地打掃房間，使之窗明几淨，品物各從其類地宛若天到初初化生萬物時那樣的齊整，宛若一個很賢的妻。

我今年上班到除夕前一天，在期末行政工作盈篇累牘的勞形裡驀然驚醒，使君要回來了，星期四晚上問他，若他不返回台南，我自往屏東或許可免他一路疲憊，他完全識破我不想打掃的詭計，直直地說，這樣丈母娘會怪我。

很賢的妻自然不能讓丈母娘怪他，故而我請假打掃；主管從案牘勞形裡抬頭，睿智地說，你要回去打掃齁，我的辦公桌其實駐寫了我星球的模型，他很爽快地蓋了章，我也很哀怨地回家，多哀怨呢？我甚至在辦公事裡吃了午餐，幾乎忘記自己請了假。

從十月開始，我知道夢幻期刊接受了我的稿件到如今，整整三個月，我都不能書寫也念不下書，就在無止盡的焦慮裡來回奔走，做著很長而醒不過來的噩夢，聽說每一個博士生都會遇到這種撞牆期，然而我在一本又一本無關緊要的課外閱讀裡，期待自己敢快醒來，去面對那個巨大而無可泅泳的學海。

大約就在這時刻，我發現麗真師又要開課了，託老師的福，博班開始跟道家熟了些，夢幻期刊的文章也是關於王弼的，然而道家始終不契入我的生命與價值，老師這回開的是魏玄，雖然並不感到特別有興趣，然而只要是老師開的課我都想聽──我著迷於課堂上真誠的質疑與辯詰，每一次每一門課的同學都如此卓然獨立，用功勤奮，著迷於老師對每個問題的尖銳與慈愛，著迷於每堂課都要繳的功課與期末自己能寫出怎樣的報告，這門課一定可以讓我從懶散的狀態裡甦醒過來。

我在這種振奮的心情中打掃，把書放到書架上，把衣服堆疊洗淨曬乾，將蟑螂的乾屍掃起埋葬於塵土，我並沒有殺蟑的計畫，讓他們自然死亡有一種悲傷感；將埋首於書堆的燈與各種品物一一擦洗乾淨，還駕起塵封的鏡子，找到聖經裡掉落的那一頁，撿起一百七十五個面額有別的銅板，原來一年，可以累積這麼繁多複雜的塵埃雜物細項。

能好好端詳自己房間的時刻，距開始打掃已經一天半了，我看見這個房間原本建築時後的素淨，書在書架上，累累地安坐著，小燈在櫃子上醞黃出一夜的寧定，我突然下了一個從未有過的決心，今年，我要好好地對待自己的房間，讓書與衣服存在於他們自己的家裡，而我，也要安安穩穩地讀著那些不懂的書，寫著那全然空白的博論，以及一些計畫中停滯已久的期刊。

而這是在作一個好老師和組長之外的，另一個面貌的世界，每一種面貌都是一個完整的宇宙，一如一切，一切如一，並不如露亦如電，並不如夢幻泡影，而是我當下所能實踐的，最好的狀態。

因為神說，耶和華是我的牧者，我必不致缺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