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半齋 雙腳踏翻塵世路，一心祇讀聖賢書。

271愛的鼓勵 1訂閱站台

我計畫了一個短暫的旅行，使君自願成為我的遊伴，說是自願，其實也是我邀請的，而這正好是他火燒眉毛的片刻，但他也願意暫且勻開繁重諸事，偕我前往。

目的地是明池，宜蘭山裡，雪山山脈的末端。我沒有挑大旅舍與華美的餐食，那不是此刻需要的，我需要的是一個明亮的天，乾淨的雲氣，以及一夜的星光；我帶著隱修神學與聖經去，若能行，我甚至想自己前往，但一個有夫有父有家庭的女子，別說即使使君不在意，我父母也無法接受單身獨行。

抵達的時候已是中午，餐食極其荒涼蒙昧，如同旅舍的服務那樣；然而午間山房寂靜，雨後新涼，山巔樹底的蟬聲一蘊蘊向我湧來，白紫色的嵐氣依迴在山峰頭，繚繞出一整山的古樸；使君已然睡去，我在沁冷如霜的桌前獨坐。



素樸山房

其實這一次旅行我是有詩相伴的，林徽因的〈那一晚〉可註寫我的心緒，讀博士班對我而言是一場船推入河心的旅行，我知道有許多人是不同意的，在此刻的台灣，學位是邁向功名的過程，學位是學位，至於學位下有多少學問，多少憂思，多少責任，就不是孤零零的學位所能承擔的了。


林中路


然而作兩漢的不是這樣想，我有一個通經的願望，而經始終都不是學院裡的經，不是一種方法的經，不是一篇論文的經，甚至不是論文的經，這許多許多都糾結在讀博士班的此刻；我跟使君在明池邊走繞，自然裡的池山樹與嵐氣，都按著上天給的性分生長，是自然而然生長的，可學術中的我扭取自己的生命狀態，學習各種工具，切割研磨出其實沒有價值的文章，即使自己認為有某些突破還是可能被掩埋在各種學術考量中；人不如樹，學術也不如天地自然，我多寧願學術如芻狗，給我們一個自由生長的空間。

哲學家水鳥

這諸多諸多的糾結，在山樹雲時之間似乎都朗暢開來，那一晚，澄藍的天上托著密密的星，我也拖著使君四處尋個燈光掩蔽之處，好好地觀照那四散的星，停車場旁只有一盞小燈，用外套遮蓋住，許多被燈光掩蓋的星也就透出亮光，星雖在層雲底下不成河，然而卻能鋪排出比平地更密集更閃亮的光；那個瞬間，我似乎也被除魅了，宇宙如此廣闊，我們除了迷惘外，總也有清醒的探求的勇氣與可能。


神木

除了湖與星之外，還有隔天早晨的紅檜神木，不知是誰起了個好主意，把神木的年齡與歷史名人的生活時代做了比附，最古老的那棵與孔子同歲，兩千六百多年，我不願如神木，只願各如性分地做個朝菌與蟪蛄，林中蟬響，八方相應，密密疊疊地與雨交層，各自清亮又能相比和諧，陽光斜灑雨樹，我只能貪戀氤氳的山氣，以及跌宕的聲響，宛若我也是一棕扁柏，寂靜地與藤蔓、地衣一同活在山間。

回到台北時已是傍晚，我仍安靜，怕心底的嘈雜擾壞了從山底池間帶來的蟬聲與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