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苦瓜寮（Thea Tu） 個人散文集《土地依然是花園》晨星，編有：《柴山主義》晨星。合集有：《鋼板在吟唱》高雄市文化局,《花紋樣的生命》,《夜合花-客家原香》,《在夢境的入口-高雄民間故事集》,《岡山文選》《南方人文聚落》。生態紀錄片編劇《櫻花樹上的紅寶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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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濾過性毒其實不是細菌，正確的說是生物界邊緣的物體 。」
       我看著研究報告，認真讀著，就在印度紫檀樹下坐下來沈思。 印度紫檀樹上一群樹鵲聒噪叫著，嚇了我一跳。我回過神來繼續思路的遊歷，簡單的說，濾過性毒就是生物界的邊緣人。我知道有社會邊緣人，沒想到生物界也有邊緣人。
      「科學界給濾過性毒取了三個名字，很容易分辨，依形狀來區分，脊髓灰白炎毒是球形，煙草嵌玫毒是桿狀，寄生細菌的濾過性毒是蝌蚪狀，像倒立的電燈泡，因為專門吃細菌，所以又叫做『噬菌體』。」
        我在心裡一直回想著濾過性毒，樹鵲卻一直在樹冠下方叫著，我把牠們的叫聲當作是對我想法的認同。

      「寄生細菌的濾過性毒是蝌蚪狀，像倒立的電燈泡。」
        一整天我都處在濾過性毒的氛圍裡，那是很吊詭的情境，弄得我好像身上每個毛細孔都有小細菌想衝撞進來，每一根汗毛都豎起來枕戈待旦。但是我一不注意或是一回頭，一股冷風就灌進毛孔中，好似被濾過性毒入侵了，我全身起雞皮疙瘩，身體每一根汗毛都處在恐懼之中。
     「晨水匾兒，貪污腐敗，混蛋該死，下台下台下台下台下台下，下！台！」
電視畫面中，一位穿著紅夾克的老伯濃濃的鄉音喊得聲嘶力竭，我被那十多聲連珠砲似的口號嚇到，又是族群的對立問題，這已經是台灣人的家常便飯，台灣人真的是吃飯配政治。但是最近我聽了卻像中了濾過性毒般，覺得快要頭痛打噴嚏了，我全身汗毛又豎立，我能覺察到一根根小汗毛的恐懼，我又起雞皮疙瘩了。

       我渾然不覺自己走到窄巷裡的麵攤，叫了十二個高麗菜水餃和一碗酸辣湯。低頭吃了一個水餃下肚，我猛然驚覺這個食物其實是外省族群帶來台灣的，我是讀小學時從鄉下搬到城市後開始懂得吃水餃喝酸辣湯，一吃竟然上癮了，我對水餃酸辣湯的喜愛，絕不輸給台灣小吃碗粿或筒仔米糕，這水餃忽嚕忽嚕一吃就是四十年了。
        食物的地域差異說不定有吸引力，像異國戀。我很好奇，紅衣老伯會不會和我一樣，對台灣小吃碗粿吃上癮?還是我的心地開闊，連吃食都不忌地域差異。而紅衣老伯的心窄化，連吃食都固守家鄉小吃?然後我馬上想到自己這樣揣想很不道德，無形中自己也在加深族群的裂痕。
 
      「我喜歡看歌仔戲，好聽啊。」
大樓管理員陳伯伯老邁而溫潤的聲音推開樹鵲灌在我腦海的記憶迴路，柔聲的說。陳伯伯是山東人，卻對楊麗花歌仔戲的著迷，整棟大樓都知道，常常我經過警衛室，還會聽他哼哼唱唱，那個著迷勁也不輸我老媽，真奇怪，陳伯伯不迷凌波黃梅調卻迷楊麗花歌仔戲。

        我腦海中浮現許多人影，載浮載沈，外省郎，台灣娘，芋仔蕃薯子。一個看似陌生的細菌卻和我息息相關，這未免有點可怕，就連我的高職同學K也和我的命運相關連。在地球的環境鎖鏈中，沒有人是完全獨立的，在這些個別的物體之間有一條無形的鏈子，把一個個小物體接連成一個大物體，只是小物體並不自覺，還在自己獨立的空間裡沾沾自喜，自得其樂。
       「我最討厭台語電視劇，沒水準。」

        高職同學K的聲音又推開陳伯伯哼唱歌仔戲的聲浪，跑出來嗆聲。自從K的老公去中國變成台商後，K大熱天穿著改良式旗袍和我們高職同學聚餐吃日本料理，K高叉的旗袍跨騎著摩托車的滑稽模樣，讓我多看了幾眼。
      「換了個黨執政這幾年，究竟做了什麼事 ?經濟搞成這樣，都是這些政客，不然我老公也不會去大陸。」
        K的紅唇一開口就是對政治的抱怨，塗得辣椒紅似的唇一張一閤有點嚇人，弄得我有點倒胃口不想吃生魚片，把幾片鮪魚肚生魚片放到K的盤子裡，覺得生魚片似政治的腥味，我寧可吃吃炸蝦就好。

        日本料理店中午的聲浪很繁複，上班族吃商業套餐談「錢進中國」，外食族母女檔正在鬧情緒，有罵執政黨的，有罵在野黨的，中間夾雜著媽媽罵小孩的哭鬧。K的家庭與政治糾葛的混聲罵陣，不由得提高嗓子，我的汗毛又豎起來，我想，得趕快走，不然會頭痛打噴嚏。
       「我明天要去深圳。」
       「什麼?生疹子?德國痲疹啊?」
       「深圳啦，妳才出疹子咧。」

        我是故意的，每次和老朋友聊天碰到不想談的話題，我就開始裝聾啞，效果不錯，每次都可以把話題止住。只是自我從高雄搬回台南後，我和台南的老同學經常上演這種戲碼，搞得老同學們耳語我有早發性的老化，最後盛傳我已提早更年期。(未完待續)

--原載{文學台灣}6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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