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力克社的祖先相傳住在大武山的波魯吉,那是一個美麗的地方,日月精華孕育了兩顆巨大無比的蛋,藍色蛋和黃色蛋。
從藍色蛋誕生的是女人,從黃色蛋誕生的是男人。女人名叫姬玲,男人名叫倫奇,他們都很淘氣,白天脫下蛋殼,把蛋殼藏起來,在山林中奔跑遊戲,每晚睡覺時就回到蛋殼裡。兩顆蛋的誕生地隔著藍森林和黃森林,從小不知有另一顆蛋的存在。
兩人長大以後都長得俊美,姬玲喜歡唱歌,就連睡在蛋殼裡都要唱歌。倫奇喜歡追趕動物,小時候他追趕赤腹松鼠,長大以後他追趕山羌或山豬。
有一天姬玲去樹林裡摘香菇,在藍森林中快樂唱著歌,一隻山豬聽見她美妙的歌聲,尋歌聲跑來,山豬張舞著獠牙想攻擊姬玲,正在千鈞一髮之際……在黃森林中狩獵的倫奇,則因為追捕一隻山羌,迷路跑進了藍森林,倫奇也聽見姬玲的歌聲,驚訝不已,也尋著歌聲前來,適時搭救了山豬獠牙下性命垂危的姬玲,兩人相見恍如隔世,彼此都目不轉睛看著對方。這時五色鳥在森林中「叩叩叩」鳴唱著,見證兩人的相識,自此以後兩人便陷入熱戀,倫奇流連在藍森林中陪伴姬玲,有了他的相伴,姬玲變得很快樂。倫奇擅長獵捕,經常為她的餐飯添加肉食的補充,在倫奇悉心照料下,姬玲益發美麗動人。
只是有一件事始終令姬玲不解,每到月亮上升時,倫奇就會匆匆告別,一溜煙跑掉不見人影,消失在森林的盡頭。
有一天,月圓的夜晚,按耐不住長久的疑惑,姬玲悄悄跟在倫奇後面回到黃森林,終於發現倫奇的祕密……
倫奇從山洞中推出一顆黃色蛋,打開蛋殼爬了進去,又把蛋殼合起來,這時檸檬黃色的月光照著黃色蛋,美麗極了。看到這一幕,姬玲又驚又喜,原來倫奇與她一樣,有著蛋的身世,但是此刻她卻強烈的忌妒那顆蛋,她繼而一想:
「如果倫奇一直眷戀著蛋的睡床,永遠睡在蛋殼裡,那麼我將多麼的寂寞啊。」
於是她一晚沒睡,守候在山洞附近,直到天亮,趁著白天倫奇外出時,把藏在山洞裡的黃色蛋殼搗毀。
倫奇來到了藍森林,遍尋不著姬玲,正當他絕望時,卻發現了藏在山洞裡的藍色蛋,他亦萬分訝異,驚喜交織,原來姬玲與她一樣,有著蛋的身世,他忐忑不安的想:
「如果姬玲一直眷戀著蛋的睡床,永遠睡在蛋殼裡 ,我又怎麼會有幸福可言呢? 」
於是倫奇毫不猶豫的也將山洞裡的藍色蛋殼搗毀。
然後兩人都急著尋找對方,在森林中相遇了,兩人抱頭痛哭,訴說一切,上天如此為他們量身訂造的伴侶,他們決定結為夫妻,不再躲在蛋的世界裡。婚後倆人恩愛和諧,倫奇每天去森林打獵,姬玲負責耕種,種植栗、青芋、黍的作物,然而望著眼前廣大的土地,他們都覺得應該繁衍後代才能拓墾族群。
於是他們向北方的神祈求孩子,不久,姬玲懷孕產下一子,夫妻兩人非常高興,不料這孩子卻是個瞎子,他們傷心欲絕。沒想到厄運並未停止,第二胎的兒子居然沒有手。夫妻兩人害怕再生出有殘缺的孩子,像蛋一般脆弱,於是虔誠向南方的神祈求:
「山神啊,我們夫妻誓願開墾山林,但是靠我們兩人的力量是不夠的,祈求您降下強壯如山的孩子,多子多孫,部落隆盛。」
雖然長子和次子不是正常的孩子,姬玲仍然對他們疼愛有加,每天倫奇出門打獵,她便到田裡耕種,用樹藤和樹葉在兩棵樹中間做吊床,將兩個孩子放在吊床裡,她常望著山頂的太陽,每天不間斷的祈禱孩子順利成長。
有一天,倫奇在打獵時意外發現一隻雲豹,牠美麗細緻的豹紋在森林中閃動著,讓人目光不忍移開。牠大腹便便,似乎懷孕了,倫奇正想舉起弓箭,他想到妻子育子的辛苦,不忍殺害這隻母雲豹,於是放下弓箭,讓雲豹美麗的身影消失在森林中。
不久,姬玲又懷孕,產下一個正常的女兒,倫奇將她取名「豹女」,為了紀念雲豹為他們帶來的好運。後來他們出生的孩子都正常了,三子基比,四男巴郎,么女莎珂,都是四肢健全的山林兒女,像是在土地上奔跑強健的雲豹。
倫奇和姬玲日漸年老,四個像雲豹般強壯的兒女也一天天長大,於是從蛋裡出生的父母便派遣他們去廣大的領土探險,老人家則留下來照顧如蛋一樣脆弱的長子和次子。
四個兄弟姊妹帶了兩條獵狗,很勇敢的出發了。他們先爬上大武山頂,從高處看望四面的山峰,層峰疊影,壯麗非凡。
「這真是一塊值得追尋的希望之地啊,我們一定不能辜負父母的託付。」姊姊 豹女對弟妹們說。
他們沿著山的稜線走向南方,一直走到達力克社上方的山稜,才轉向東方繼續前進,當他們來到達力克社南方的溪谷時,兩隻機敏的獵狗突然對著地面拼命的吠,還不時用前腳挖土,四人喊著狗兒前進,但是狗仍然邊挖土邊吠,不肯往前走一步。
姊姊豹女察看獵狗挖出的東西,赫然是動物骨頭,她在周圍更發現鳥群在啄食一種樹的橘紅色果實,遠遠的她看見梅花鹿吃著它的嫩葉,她回頭看弟妹們燃燒枯枝的煙,黑黑旺盛的旋轉著一直捲昇到天空,覺得這是山神宣示的吉祥之兆,便決定留下來開墾山林,豹女從布包拿出母親給她的栗、青芋、黍的種子,挑了一些,將它種在這個希望之地。
「土地如此廣闊,我們應該分頭去尋找希望之地。」
豹女告訴弟弟巴郎和妹妹莎珂,她喜歡這裡,於是留下基比和她一起砍樹蓋房子。分配一些栗、青芋、黍等種子給莎珂帶在身上,吩咐他們找到希望之地時,就將這些種子好好栽培,作為日後的糧食。
巴郎和莎珂便帶著一隻獵狗繼續前行,經過達力克溪,從拔拉卡地方爬上山稜向東前進,走過達卡斯和卡布蘭社,而到達巴吉屯
社。在那兒發現一個山谷,山谷裡住著一對與世無爭的夫婦,巴郎發現他們以蛇和蜥蜴為食,便教導他們走出山谷,過屯墾的生活:
「你們不要吃那種討厭的東西,應該去山林中狩獵,山林有很多山豬和山羌,可以獵捕來吃。還有你們可以在四周種植人類吃的糧食,像栗、青芋、黍等,應該栽種這些來吃。」
莎珂把一些帶在身上的種子分給他們,教導倆人改變生活方式,便離開了。 後來在山谷繁衍的人,就是大鳥萬的巴吉屯的祖先。
巴郎和莎珂兩個人又繼續前進,來到一個名叫卡茲琳的地方,他們帶來的獵狗,突然像在達力克社的時候一樣,開始挖掘地面並頻頻狂吠,莎珂認為這裡跟達力克社一樣,樹林蓊蓊鬱鬱,林間群鳥鳴唱,也是山神宣示的希望之地,巴郎也喜歡這裡,他四處察看環境,他看到一隻毛色漂亮的獼猴在樹上吃果實,為了追逐那隻獼猴,不小心摔傷了腳,無法再繼續趕路,便和獵狗在卡茲琳住了下來。
於是年輕的莎珂單獨一個人再出發,這一次她向海岸走去,雖然心中難掩獨自探險的懼怕,卻絕不放棄追尋之路,她勇敢踏上探險的旅程。
來到海岸,莎珂尋找砂濱上有無腳印,卻找不到有人到過的痕跡,只有林投樹迎風招展,而靠近溪邊則是刺竹叢遍佈,一片綠意盎然,顯得很有生命力,於是她在卡茲琳溪左岸,砍下一支刺竹當作手杖,繼續趕路。當她走到大得吉社附近時,無意中發現人的足跡,於是便以這裡為北界的終點,把帶來的刺竹插在地上,作為界限的記號。她回頭走到卡茲琳溪,再次看到溪岸的綠意,心中無限歡欣,又砍下一支刺竹當手杖,一直向南方前進。在大武南邊的斯奇屋地方休憩,把手杖削下一段插在休息的地點,作為識別的記號。她的腳因為長途跋涉疼痛不已,仍不放棄追尋之路,再向南方前進。然而前進再前進也找不到人的足跡,最後她走到牡丹灣社南方,一處叫覺保達的地方,這時她的腳幾乎無法動彈,向前望去看不到前路,她想這裡大概就是南方終點線了,就把剩下的竹子插在地上,稍作休憩,便回到卡茲琳去。
據說,莎珂插在地上的刺竹,以後都萌芽成長為竹叢,放眼望去,高大的竹桿密集叢生,竹桿基部的小枝條變成一根根的刺,正好用來作為防禦工具,護衛家園。
莎珂回到卡茲琳,將探險的經過告訴弟弟巴郎,巴郎的腳傷也已痊癒,莎珂從口袋裡拿出姊姊豹女給她的糧食種子,栗、青芋、黍等,種在這個希望之地,在陽光和雨水的滋潤下,不久就發芽了。然後她和巴郎也著手砍樹蓋房子了。
就這樣,蛋的父母所生的四個強壯的孩子,分成兩對,在達力克和卡茲琳,建立了他們的族社,繁衍了像星星那麼多的子孫。
故事小錦囊
西拉雅.馬卡道族的神話:
大洪水與動物的神話、人的由來的神話
現今我們通稱的平埔族,其實係泛指過去居住於台灣西部平原及沿海地區的許多原住民族群,其中位於台南到高屏地區的叫做西拉雅族,而西拉雅中的馬卡道亞族主要居住在高屏平原及其濱海地區,當然亦是昔稱打狗的高雄最早的主人之一,而「打狗」(TA-KAU)就是馬卡道族稱呼環繞其聚落而植的刺竹之詞。馬卡道族的神話留傳下來的不多,本書搜集改寫的數篇,分成兩大系列,其一為大洪水和動物的神話,由霍斯陸曼.伐伐執筆,其二為祖先由來與部落遷徙繁衍的神話,由凃妙沂執筆。(文 / 李友煌)
延伸閱讀
陳千武,《謎樣的歷史──台灣平埔族傳說》,台北: 台原出版,1993。見該書〈西拉雅傳說〉:洪水(大鰻魚、大螃蟹)、熊和豹、百步蛇;(達力克社傳說):蛋人的後裔。
--本文收錄於《在夢境的入口-高雄民間故事集》(高雄市文化局,2008,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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