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遨遊在兩個世界之間〉
尹玲
安德烈‧馬金尼(Andre* Makine)於一九五七年九月十日出生於俄羅斯。然而他最早接觸的寓言,卻是他外祖母以法語為他誦讀的故事。今日,他正是以這種「外祖母的語言」回到他童年時代憧憬、嚮往的國家。
他自己說過:「俄語是我的交談語言,法語是我的書寫語言。」他自小即生活在「兩種語言之間」,或更正確地說,他一直生活在「兩個世界之間」。
一九八七年,他離開從小生長的故鄉來到法國。最初遭受到生活上各種挫折和困境。他寫了幾部法文小說,但全遭到出版社編輯的退稿拒絕。最後他只能以翻譯者的名義,告訴出版社這些小說是從俄文譯成法文,才得到接納和出版,他的「譯筆」因而獲得好評。
在「兩個世界之間」,他認為他過的是一種雙重的生活,直到一九九五年,八年的時間裡是一種全面性的非現實。這種情況恰好十分適合他,完全符合他在《法蘭西遺囑》中的情境。這無疑是一部自傳性的小說,作者以一種似真似幻、如虛如實的手法向我們敘述他家族的故事,從孩提時代開始,身邊的瑣事直至大半個世紀的動盪和變化,娓娓道來,清新流暢,真實感人。書中,作者一直在兩種不同的文化-法蘭西與俄羅斯-之間遨遊,為我們詳細介紹了這兩種不同的風情。每一位人物、每一個事件,不論是聽來的、閱讀得到的、親眼目睹的、親身經歷的都在全書的發展中有極其真切和動人的進展:親切的、溫馨的、醜惡的、殘酷的,全都緊緊抓住讀者的心,情節的高低起伏,故事的悲淒哀怨,令人不禁為之落淚。書中的「我」是一位西伯利亞大草原的小男孩,對一位居住在俄羅斯的法國女性敬佩愛慕不已,這位與眾不同的人物正是他的外祖母夏洛黛。她為他敘述不少的故事,法國的文學和文化因此深植於「我」的腦海心中,是嫁接於「我」體內的法蘭西枝條,「我」的法蘭西因此是一個傳奇的法蘭西,文學的法蘭西。莫泊桑、普魯斯特、波特萊爾在「我」成長的過程中,也扮演了重要的影響角色。
「我」在回憶中以夏洛黛的話語編織了她自己三種生活的面貌:她在法蘭西的生活、她在俄羅斯的日子,以及俄羅斯十月革命之前、之間和之後的歷史。作者的描述充滿啟發性和感性。小說中還有一位重要角色,就是「時間」:故事的時間、生命的時間、戰爭時期的等待時間、獨裁者規定人民工作至清晨三點的時間、「我」等待夏洛黛來到巴黎的時間、過去的時間、現在的時間,全因作者的回憶而融在一起。書中提到普魯斯特,這令我們想起他的逝水年華和重現歲月:已逝的時間和重尋的時間。「我」也多次提到「瞬間」,人的一生正是由許多「瞬間」聯繫結合,這些「瞬間」在某些場合會成為凝固的「永恆」。作者為夏洛黛重建其一生,書中對女性的諸多描繪令我們感到他對女性的讚美。
在這位才子筆下,我們看到兩個原本互不相容、不能並存的世界-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聯盟和絕美時代的法蘭西-生動多姿地共存。他將法蘭西的唯美浪漫與斯拉夫靈魂的悲痛融合起來,建立了一個別開生面的特殊宇宙:夢幻似的巴黎、法蘭西共和國總統、法國議員、文學評論、評析作品、對翻譯的看法、俄羅斯的冰天雪地、西伯利亞的無際大草原、俄國的風土人情、沙皇和皇后、庶民百姓、監獄犯人、俄國士兵等等,全都在書中一一出現,令人有身臨其境的感覺。
這一部洋溢作者的光、熱、聲音、虔誠、懷鄉的《法蘭西遺囑》,我在翻譯期間,心靈上的觸動非常強烈。從馬金尼在俄法文化之間的徜徉想到我自己於中、法、越三種文化之間的遨遊;他對外祖母的敬愛和尊崇一如我對我父母及外婆的敬愛和尊崇;他描寫俄羅斯的戰爭和苦難令我想起越南的戰爭和苦難;他敘述對法蘭西的憧憬和幻想也與我少女時代對法蘭西的憧憬和幻想一樣。而我另外還有父親親自傳授與我的中國文學和中國文化,讓我從孩提時代起就享受三種不同文化的滋養。此書的翻譯工作接近尾聲時,我感慨甚多地寫了一首小詩:
我正在翻譯你的小說
我正在翻譯你
我將你的童年
翻入西伯利亞無際的大草原
外祖母的聲音 縈繞
法蘭西文化於你的心靈
少年的你漫步伏爾加河畔
成長中俄法芬芳滋養你
巴黎你等待的外祖母蹤跡
轉成一份法蘭西遺囑留至永恆
而我啊!不!
我翻譯的不是你
我翻譯的是我自己
我的童年
遨遊在三種不同文化的空間
少女的我
沐浴在它們歌聲不一的河流裏
浪跡天涯後的時間框內
無論從何處轉返
昔日的慈祥臉龐
已化為兩座陌生的墓
淒啞的字和石塊的冷
法國1995年龔固爾文學獎、梅第西文學獎
美國1995年《紐約時報》最受矚目作品、《洛杉磯時報》年度最佳好書、
國家書評獎決選
詩人 弦 推薦
輔仁大學法文系教授 洪藤月 推薦
我的眼睛是探索世界的窗口,想像力是乘載我遨翔的工具。
我的外祖母是一位法國人,住在俄羅斯大草原邊上的城市,外祖母寓所的陽台是我和姊姊最愛的地方。小陽台上佈滿鮮花,飄浮在大草原熾熱的薄霧之上,沐浴在淡紫色的夕陽中。外祖母會在陽台上為我們讀一些詩,或幾頁的小說,但我們最愛聽的仍是那些關於法國的軼事。包圍我們的是一個幅員遼闊的大帝國,外祖母的故事卻把我的想像推到極致,另一個世界在我眼前出現,讓我目眩神迷,不知身在何處。
大人們聚在一起時總喜歡把外祖母當作話題,談論她從法國回俄羅斯,千里跋涉到達西伯利亞的旅程。外祖母曾在沙漠上遭劫,而旅程中的另一遭遇卻成為家族中的祕密,無人再提起……
外祖母的故事深深地連結著我的成長,我活在追求異國的世界和知識中,對一般少年感興趣的事無動於衷,被同擠排斥、嘲笑;然而,我也不免步入生命的另一階段,生理的變化對我的生活起了影響……
安德依‧馬金尼 ( Andrei Makine )
一九五七年生於俄羅斯,外祖母為法國人,從小即嚮往法國文化,一九八七年在巴黎尋求政治庇護。
馬金尼曾在訪談中表示,回憶及過去的歲月是他寫作的兩大泉源,他認為人一旦回憶,就已經是一位創作者。《法蘭西遺囑》充滿了童年的敘述及成長的紀錄,文句如詩,受法國第一大出版社Gallimard所肯定,繼又獲得法國最高文學獎龔固爾獎及梅第西獎的青睞,是他奠立文壇地位的力作。
譯者簡介 / 尹玲
本名何尹玲,又名何金蘭,國立台灣大學中國文學國家博士,巴黎第七大學文學博士,淡江大學中文系、法文系教授。著有三本詩集《當夜綻放如花》《一隻白鴿飛過》《旋轉木馬》。法文譯作有格諾 ( Raymond Queneau ) 的《薩伊在地鐵上》等。
檢索於2009年2月19日http://www.booklife.com.tw/BOOKS/p0300013.as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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