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訊碎片化的後現代生活,有樂趣,也有侷限。以淵博的知識和平易近人的語言,為一般大眾傳遞專業資訊的影音談話節目,範圍越來越大,內容越來越多元,我們的選擇和承受,也在更多的人際重疊和資訊爆炸中,雍塞進更多的樂趣和侷限。我們每一天讀的書、寫的字,以為消化、整理過的資訊,其實也在歷史洪流中成為難以辨識的碎片,承載了超過自己所能承受的人際重疊,接收難以想像和證偽的資訊爆炸。
安安靜靜讀書,成為可能的救贖;也常常異化成難以詮說的寂寞和焦慮。閱讀的碰撞,成為電玩般的過關遊戲,有時闔上書,充滿「Game Over」的挫敗和空虛;有時得意晉級,在試探和打怪中,感受到自己「越變越好」的充實和豐富。
1.學校沒教的事,就問大師
謝謝欣純推薦的天培文化「學校沒教的事,就問大師」系列,在各種「專業大眾化」的企劃中,這是一套極適合休閒時的「知識輕閱讀」。從岸見一郎《哲學人生問答》、高橋源一郎《探索問題比尋找答案重要》、磯田道史《歷史是一雙靴子》到京極夏彥《人間地獄 語言為器》,為青少年設計的專題講座的文字整理,議題簡淨、脈絡清楚,凸顯出屬於日本的世代變動和傳承,一些些相似而又有所差異的文化樣貌。
特別喜歡日本歷史學家磯田道史的《歷史是一雙靴子》。從九歲時在家旁邊挖出歷史文物的震撼,輕鬆跨進寬闊湮漫的歷史長河;透過偏離核心歷史的日常敘事,傳遞歷史的意義和趣味性;努力辨識各種歷史敘述的視角與觀點,重整對史料的信任與懷疑;理解世界上到處充斥著真真假假的大量訊息,將歷史經驗當作人類共有財產;在學習如何採取下一步行動時,提醒自己,層層疊遞的訊息,可以讓我們過得更好,同時也極可能傳下愚昧詮釋,累積成歧視和偏見。
學習釐清歷史思維,就是為了在行走世間時,穿上一雙能夠保護我們的靴子。
我們在日常生活中飛躍時間和空間,避開危險,尋找比較適合我們的生存模式,幫助我們更踏實、更敏銳,同時也更自在地流動於時間長河。其中,切入「布偶裝」遊走於日本時空,從面具、靈魂、鳥形儀式、伎樂、穿著菩薩裝的「練供養」遊行、能劇、狂言、歌舞伎到超人力霸王、熊本熊,從薩滿、寺院、表演藝人到娛樂文明,想像著「說不定日本是由布偶裝創立的國家」,實在頗有樂趣。
岸見一郎的《哲學人生問答》,以淺顯的舉證,繞著青少年最關心的哲學命題:「如何度過這一生?」以及「何謂幸福?」,深刻領略「成功普遍一般,幸福獨一無二」,找到屬於自己的生活趨向。整合哲學和心理學專業,提出核心命題:「獨立的三個條件」:1.可以決定必須自己決定的事;2.自己的價值可以自己決定;3.脫離以自我為中心的思考模式。
這樣重要的哲學命題,值得不同年齡、不同背景的人,在不同的人生階段好好想一想。讓孩子們寫〈獨立的三個條件〉https://mypaper.pchome.com.tw/joyhi5877/post/1381267772;循著哲學問答的邏輯,讓孩子們延伸整理「建立心智途徑的三個條件」,透過記憶的銜接點,建立學習脈絡,豐富知識的累積和推論的樂趣https://mypaper.pchome.com.tw/joyhi5877/post/1381267773。 2.回憶的根源、疏離與集體限制
謙稱自己不是作家、而是為這個時代留下記錄的書寫者吳鳴,在新書 《秋光侘寂》自序中揭示:「由張潮的《幽夢影》靠向張岱的《陶庵夢憶》,以至於在邁入人生之秋以後,張岱是我的生命模版。」
張岱傳世名著《陶庵夢憶》,完成於亡國後的悵然回眸。清兵入關後,他位於杭州的別墅、紹興的家園、豐富的書畫古玩收藏,悉數毀於戰火,帶著倖存的家人歸隱,以知識份子的骨血,寫繁華靡麗的揮天霍地,找茶、配泉、玩燈、放燈、習琴、鬥雞、吟詩、吃蟹、賞雪、狩獵、養戲班……,追憶曩昔點滴,以書寫對抗遺忘,最後終成一夢,越繁華越是蒼涼。
細究吳鳴半生史學牽絆,瓣瓣跌入史家之文與文人之史的經久纏縛。從第一卷「卻顧所來徑」的蒼涼;跨進第二卷「音樂與書寫」的繁華;更在第三卷「文化切片」中透出淑世無悔的角力氣勁;以至於最後一卷「生命的間隙」,氣血、繁華和蒼涼拼裝混堆,簡直就從張岱轉回張潮。
張潮出身門閥,雖下獄而無改於胸中丘壑,對天下事自有臧否,真情真意,《幽夢影》詩文間雜,與親朋友好點評往返,詼諧、精闢,頗有幾分社群熱鬧。一如《秋光侘寂》,侘寂本來是一種包納「物哀」的日本美學,安安靜靜接受所有「錯身而過」的倉促;此書且行且停,卻在一切過往中釀造著「安住當下」的活力。
如這十月的漫天飛葉,是流光飛速的星點,也是用文字留住歲月的莊嚴拔河。
首度獲頒諾貝爾文學獎的法國女性作家安妮.艾諾(Annie Ernaux),自陳是「自己的民族學家」、而非小說家,82歲的邊緣逆旅,濃厚的自傳色彩,形容語言就是把利刃,劃開想像的面紗;而寫作是一種政治行為,讓人睜開眼看見社會的不平等。諾貝爾委員會評頌其作品:「充滿勇氣與冷靜的洞察,刻畫個人回憶中的根源、疏離與集體限制」。
其實,自傳體的故事,只需要時間累積,每個人的回眸,無不帶著「自己的民族」。從賴香吟獲金典年度大獎的《白色畫像》、林懷民低迴掩映的《激流與倒影》、吳鳴的《秋光侘寂》,到所有盤旋在文字裡、始終忠誠於和記憶角力的書寫者,我們都溯洄在迥異的回憶中,尋找根源、咀嚼疏離,並且在集體限制中泅泳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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