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故事,.|第十五話 心動(上)
咖啡的氣味很香,在嘴裡的味道卻總是苦苦酸酸的,加點牛奶,調和一下酸苦味道的比例,於是入口香醇,讓人吮指再三,但最後留在嘴巴裡的,還是那種淡淡的苦酸味,和散不去的咖啡香氣。
然而,不同的咖啡豆會有不同的香氣,也會有不同的酸苦比例。肯亞很酸,但有人很愛,我喜歡曼特寧,但有人覺得曼特寧味道不夠豐富。
一杯讓人想再三回味的咖啡,也得遇到一個想再三回味這杯咖啡的人。
對的咖啡遇到一個懂得他味道的人,才會被稱為是一杯好咖啡。
無一例外。像是愛情。
淡淡的咖啡香裡,我似乎聽的見咖啡機上不斷冒著泡泡的聲音,咕嚕咕嚕,咕嚕咕嚕。我就這樣呆呆地望著阿光朝我走來,對著我笑了一下,在吧台前的座位放下他的後背包,在相鄰的座位坐下。
依舊對著我笑笑地,我用力眨了一下眼睛,不是夢。
老賴泡好熱可可,端給阿光,但似乎察覺到一旁的我的異樣,便對阿光說:
「你是澄宇的朋友嗎?那我就讓澄宇招呼你囉!」講完便轉身對我眨了個眼,一副像是什麼都知道般地要我加油一樣。
或者只是我的幻想,他可能只是想看好戲。
我放下手中喝了一半的咖啡杯,抿了一下半開的嘴唇。
「你……那個,你要吃什麼?」想要假裝自然一點,卻結結巴巴地問了一個爛問題。
「我想想…..」他笑著。燦爛地像是旭日初升的太陽。我究竟有多久沒看到這個畫面了?
我背對著他轉身拿起放在後面牆架上的土司,塗上一層厚厚的鮪魚醬,兩端用牙籤固定住,做了好幾個,一起送進烤箱去烘烤。
「是鮪魚土司嗎?」他問著。
「是鮪魚卷喔!」我回答著。
靜靜地午後時光,從烤箱陣陣傳出烤土司的麵包香味,和鮪魚經過高溫烘烤後的食物香氣,混合著店裡淡淡的咖啡香,在我們靜默無言的距離裡流動著。
「那個…」我說。
「那個…」他說。
我們同時發出了訊問的聲音符號,我有點驚訝地回頭望著他,他正笑吟吟地望著我。
「嗯…最近,還好嗎?」我問。
「嗯,老樣子囉。」坐在位子上的他伸了個懶腰。
「是喔,你怎麼會突然來台北阿?」據我所知,他應該還是在花蓮才對。
「我不能來嗎?」他笑著反問。
「呃…也不是…」被他問的有點手足無措,「叮~」烤箱傳來烘烤完畢的提示聲音,解救了我的窘境,我趕緊將烤好的鮪魚卷裝盛到盤子上。
阿光不喜歡喝咖啡。
曾以為是他害怕咖啡豆的苦澀滋味,他卻說不是。
「我不怕苦阿,男人怎麼會怕苦?」
記憶中有次一起吃飯的時候我問他,
他笑笑地那樣回答我。
再繼續追問下去,他卻笑而不答,只叫我趕快吃飯。
現在看著他津津有味地喝著眼前這杯濃郁苦甜的熱可可,我想也許他害怕的是咖啡中的酸澀,像是每一段愛情裡那樣讓人揪心又無法避免的一部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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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盯著我幹嘛?」他的問題打醒了癡癡望著他的我。
「哪有?……」回過神來,店門又咿呀一聲被推開,我趕緊去招呼客人。
他就像隻招財貓一樣,本來空無一人的店裡,頓時來了好幾組客人,我和老賴就一直應付這群客人到晚上關門前。幫客人送餐的時候我都會特別繞到他的座位旁邊看看他在幹嘛,他倒是老神在在地坐在位置上看書,有時候拿著一支紅筆,在一大疊像考卷的東西上面塗塗改改。
一直到將鐵門拉下,我才有機會坐下來休息。
「呼,累死了。」我吐了一口長長的氣,癱坐在吧台前的椅子上。
「對阿,今天晚上客人真多呢!」鐵人老賴也有點吃不消的感覺。
「江毅如果也在就好了。」我不經意地吐出這句話。
「江毅是誰?」一直沈默的阿光忽然問了問題。我有點嚇一跳。
「喔…我們店另一個正職啦,現在在忙期末考,所以沒上班。」我趕緊解釋,不知怎麼,心裡有一種莫名的罪惡感。還有一種很奇怪的被抓包的感覺。
「是喔。」阿光沒說什麼。
「嗯。」我轉頭問老賴:「那今天可以下班了嗎?」
「OK阿!也累了一天了,明天剛好是公休,那就好好休息吧,我明天晚一點再來備料好了。」老賴說。
「咦,我們店什麼時候有公休….」我奇道。
「有阿,我現在說有就有啦。」老賴對我眨了下眼睛。「快回家吧!」
欸……老賴是怎樣。
老賴說他對一下帳之後再回去,要我們兩個先走。走出店門,我看著他,他穿著牛仔褲,身上是一件運動外套。背著一個大大的後背包,十足運動男孩的模樣。
站在店門口一陣子,我也不知道該跟他說些什麼好,從巷口馬路傳來陣陣的車流聲,異樣的氛圍在靜默的空間裡流動著。
「好餓喔。」他忽然對著眼前的黑暗說了這句話。
「那要不要去吃宵夜?」我說。
「好阿,要去哪裡吃?」
「不知道耶,這附近沒什麼可以吃的。如果是我家附近的話有永和豆漿。」我說。
「你住永和喔?」他問。
「嗯,對阿,沒跟你說過嗎?」
「也許有吧,忘了。」他笑了笑。
這個人……我忍不住在心底圈圈叉叉地抱怨。
「那去吃寧夏夜市的鹽酥雞好了。」他提議。
「欸?那是哪裡阿?」我問。聽起來是個陌生的名字。
「你居然不知道?虧你在台北住這麼久。」
「呃…」面對他的取笑,我真的是無法反擊,只有呆呆被虧的份。
「走吧!」他說。
「騎車嗎?」
「好阿。」
於是我們並肩走到我停車的地方,我發動了引擎,從車廂拿出安全帽,一頂給他,一頂我自己戴上。
「這個怎麼插不進去阿?」我轉頭看他,他扣不上安全帽的扣子。
「這安全帽是分類帽阿,插得進去就是一號,插不進去就是零號。所以……」我笑著沒說下面的話,其實是因為壞掉了,要從一個特別的角度才有辦法扣進去。
「屁咧。」他笑罵著。忽然一個「喀」的聲音,他扣進去了。
「欸,好神奇,你居然扣得進去,連江毅都扣不進去的說。」我驚訝地說,話一出口卻又有點後悔,我提他幹嘛?
「嘿嘿,因為我是一阿。」他理直氣壯地笑著說,好像沒聽清楚我剛剛講的話。我鬆了一口氣。
正要跨上車的時候,阿光又阻止了我。
「等等,我騎車好了。」
「欸?」
「很久沒在台北市騎車了,給我騎一下吧!反正你也不知道路。」他說著。
於是他騎著我的車,載著我。
我們,往寧夏夜市邁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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