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話： 一瞬之光
時序很快進入梅雨季，
忙著在學校製作畢業模型的我，一瞧見窗外濕涼涼的雨天，
便只想躲在宿舍裡窩著。只是為了拿到那張該死的證書，
我還是得從溫暖的被窩裡爬出來，
把自己丟進那個空氣裡到處飄著粉塵的模型工廠。
熬夜趕著做展板的深夜，
我都會將自己的ID放在網路上那一群寂寥的陌生人群裡，
擠身當中，沒有溫度地擦著肩，似乎也能感受到那樣一點點不實質的溫暖。
然而我心裡也許總是有那麼一點點的期望。
後來將近有兩個月，再也沒看見過阿光上線。
自從上次他說他B來了之後。
一下線，彷彿便人間蒸發一般，每次上線我都會固定查詢一下他的ID，
看著他寥寥可數的查詢次數每天增加一次，而上線日期卻始終停留在那一晚。
讓我的心有點酸酸的夜晚。
挪移著滑鼠，游標點著圖面，
底下的BBS視窗卻突然閃爍了起來，BBS有人丟我訊息。
SchwarzWoods：晚安。
是他。
nomadJr：晚安阿，阿光哥。
SchwarzWoods：嘿，這麼晚還不睡阿？
nomadJr：對阿，在趕作業，禮拜三要交。
SchwarzWoods：是喔，那我不吵你囉。
不知怎地，有一股不希望失去他的強大念頭油然升起，我趕緊丟了訊息。
nomadJr：可以問你的手機號碼嗎？
SchwarzWoods：哈，想幹嘛？
nomadJr：我想打電話給你耶…
SchwarzWoods：now？
nomadJr：嗯…總覺得好像不打就沒機會的感覺…
SchwarzWoods：不會吧….太誇張，我的手機沒電了，正在充。
nomadJr：呵呵，因為你好神秘喔，難得遇到阿！
SchwarzWoods：我是神秘天蠍阿，哈。
但我內心想著的，或許是他根本就不想讓我有機會跟他聯絡上。
nomadJr：那你答應我，不可以跟我失去聯絡。
SchwarzWoods：ok！
nomadJr：呵呵，那你不給我號碼喔？
SchwarzWoods：唉阿…這…得問過我B才行。
或許我是有那麼一點希望他是網路上最常會有的那種愛跟別人搞曖昧的人，
這樣我也能有一點點渺小的機會真正地認識他。
為了避免尷尬，我趕緊換了話題。
nomadJr：好吧，都搬出BF來了，還能怎樣呢？你喜歡看電影嗎？
SchwarzWoods：還蠻喜歡的囉！
nomadJr：那哈利波特怎樣？
SchwarzWoods：喔，我會去看阿！
nomadJr：是喔，你有要跟誰去看嗎？
SchwarzWoods：就我B阿！
「又來……」我心裡想著。一種很失望的心情慢慢發酵著。
nomadJr：是喔，好唄，我找別人去看。
SchwarzWoods：sorry……已經跟他說好了。^^
nomadJr：沒關係啦，下次有想看的電影再跟我說！
SchwarzWoods：好哇！
nomadJr：有點睏，先下線休息囉！
SchwarzWoods：掰掰！
像是有點賭氣似地下了線，我將自己包圍在失落的情緒裡，
我不懂自己為何要對一個從未見過面的網友投射過多的希望。
尤其他還有情人。
忙完星期三的發表，幾乎三天沒闔眼的我跟睦和走回寢室倒上床便睡，
不知過了幾個鐘頭，少鏞搖醒了我。
「欸，澄宇？澄宇！我跟士凱要去吃午餐，你要去嗎？」
惺忪的雙眼被一地的光線刺得難以張開，
我把頭悶在棉被裡，喉嚨咕噥著不想出去。
「還撒嬌咧，好啦，我們幫你跟睦和帶晚餐回來，排骨飯加蛋呴，
不管啦，買了就給我吃！」
又不知昏睡了幾個鐘頭，突然身體感到一股莫名的重量。
不甘願地又睜開眼睛，少鏞騎在我身上像小孩子般嬉鬧著。
「起床了啦你！還睡！都快晚上了，起來吃點東西吧！」
少鏞邊捏著我的後頸邊說。
「好啦！好啦！唉唷唉唷，我起來啦！」一邊求饒的我，看著另一邊的床上，
士凱騎在睦和身上，同樣的情景，一樣的討饒聲。
到浴室洗了把臉，回到寢室戴上眼鏡，我捧著有點涼掉的排骨便當，
邊打開電腦上網，邊放入這週最新的布袋戲DVD，習慣性地也點開了幾個程式。
BBS，登入。
MSN，登入。
片頭音樂正響起的時候，突然發現BBS視窗的上頭閃著「你有新信件」。
好奇地進到信箱，是阿光寄來的信。
作者 SchwarzWoods (好餓)
標題 嘿
時間 Thu May 27 21:19:03 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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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我想問你下禮拜二有沒有空，
我想到你們學校打羽球。
給我你的手機吧。
看著信，有點不知該怎麼回應，
或許他想交我這個朋友，或許他喜歡握有主控權，
不讓任何人掌握他的行蹤，放下才咬一口的排骨，
我決定將自己的號碼寄給他。
因為這樣可以擱下所有的不安與猜疑，
所要做的事情，就只是等待。
回了信後，與他的關連似乎又斷得飄渺無蹤，
不時檢查自己的手機是否有新訊息傳入或是未接來電，
已神經質地成為這兩天的習慣性動作，
雖然才沒幾天，卻好像又過了幾個月。
放著作業沒做，窩在寢室巴著電腦，
少鏞跟士凱到球場打球，睦和笑著說我快比他宅了。
正想跟睦和說阿光的事情，突然手機震動了起來，
幾乎是下意識反射性地抓起手機。
「嘿，禮拜二有空嗎？下午去找你？」一封新簡訊傳來。
雖然是陌生的號碼，我卻幾乎馬上可辨別出是他的語氣。
快手快腳地回了簡訊，跟他約定好下禮拜二的下午兩點，在學校門口見。
「怎麼啦？看你很高興的樣子？」睦和好奇地湊過來問。
「哈，我跟你說喔，上次不是有跟你講到那個阿光？他約我打羽球耶！……」
避掉了我自己的心情轉折，我打開前幾天跟他的訊息紀錄show給睦和看。
「嗯嗯…嗯…這樣不錯阿！反正你帶他進學校只要走得很光明正大，
警衛也不會攔你啦！」睦和說。
「對阿，可是，我有點緊張耶。」
「沒關係啦，還是要我陪你去？」睦和提議著，怎麼感覺他比我還興奮的樣子？
「嗯，沒關係，我自己去好啦，再用電話call你！」我說著。
星期二下午，穿著輕鬆的背心與短褲，背上YONEX球拍袋，
頭髮抓得亂亂的，懷著緊張的心情，我在學校門口等待著他的出現。
上課的學生從大門口進進出出，我刻意躲在稍遠的地方，
也不想讓同班同學經過看到，七上八下地東張西望，
似乎就是沒看見照片上那個有些頹廢的高瘦男子。
已經過約定時間十分鐘，我告訴自己不要著急，
他應該只是第一次來我們學校，找不到路罷了。
緊握著球拍的手有點酸疼，我坐在路邊持續等著。
我拿出手機看了看，14:30。沒有未接來電與簡訊。
過了半個小時，似乎還是沒有他的蹤影。我鼓起勇氣，撥了電話至他的號碼。
「您撥的電話，目前沒有訊號，請稍後再撥。The number…….」
握著手機的手無力地垂下，我把頭埋在兩膝間，緊閉著眼睛。
「也許他在坐捷運，所以收不到？」我心想著。
在路邊愣愣地坐了許久，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欣喜若狂地接起，
「那個……」，剛聽見聲音心不免又一沈，
但隨即而來是一點暖暖的感受。是睦和。
「我…你還好嗎？」睦和擔心地問著。
「嗯…大概吧，他放我鴿子耶，哈哈…」我苦笑著。
「看得出來阿……」睦和說著。
「阿，最好是這樣也看得出來。」我抬起頭伸展了一下僵硬的身體。
卻看見睦和在馬路對面。
「唉唷，你在對面喔？」
「對阿，我看你一直坐在路邊，怪怪的。」睦和說。
「好啦，算了，我不等了，走吧，去吃冰！好熱！」我說。
「你還好嗎？」
「還好阿！」我用力擠出一點微笑。
滿滿的期待摔成碎片，我的嘴角微微發顫著，看起來一定很醜。
王八蛋，為什麼要晃點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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