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話 江毅
「嘩，這個人真屌！」老賴讚嘆著，有種英雄惜英雄的讚嘆。
「我覺得他一定很不好相處，不要這個啦！還是找那幾個我幫你精挑細選的正妹……」其實我內心的OS是這男的也太帥了吧，一定會有帥哥大頭症……
「不會吧？我看他一臉正氣凜然的樣子阿？欸，澄宇，不然我們也約這個來面試看看好不好？」老賴不知怎地，對他比對我挑的正妹還興致勃勃。
「是喔，好吧，你是老闆你說了算囉！」我作勢兩手一攤，便回信給這個很屌的帥哥，跟他約了隔天下午客人比較少的時間。
giggle：我現在就可以過去喔！
寄了信沒多久，突然叮咚一聲，這個帥哥居然主動傳訊息給我。
「欸，老賴，他傳訊息給我耶！」我叫老賴過來看。
「什麼？用手機嗎？」老賴把喝完奶茶的杯子放進洗碗槽，洗了洗手，從吧台探頭出來看。
「哪是阿！就是他在BBS上面傳訊息給我啦，重點是他說他現在就要過來。」我把筆電搬到吧台上給老賴看。
「這傢伙真的很有意思耶，從來沒看過這種這麼積極主動要一份工作的年輕人。」老賴一副人還沒見就快決定雇用的樣子。「澄宇，你就叫他現在過來吧，反正現在也沒人。」
既然老闆都這麼說了，我還能怎麼辦呢？不過我也挺想看看這樣的帥哥究竟有什麼過人之處。
nomadJr：嗯，我老闆說你現在可以過來喔！
giggle：原來你不是老闆阿？
是怎樣，就算不是老闆我也算是「黑森林」的創店元老阿！等你來我一定要好好電死你。疑？不對，怎麼連我也一副好像就是要他的樣子。還是先等他來再說吧！
nomadJr：嗯阿，不過我也算是看著黑森林長大的元老啦。
giggle：是喔，好，那我就下午兩點左右過去？
nomadJr：ok！就跟你約那時間，不要遲到喔！
giggle：沒問題，你不會失望的。等會兒見。
店裡的時鐘指針剛滑過了數字２，門口突然聽到一陣重型機車的引擎聲，砰砰作響地。沒多久，一台鮮紅色的打檔車停在店門口，車上有個戴著黑色安全帽的男孩，穿著合身的騎士外套和窄褲，一身勁裝；脫下安全帽，照片上的陽光男孩像是走入了現實生活，燦爛的微笑，短刺俐落的黑髮，店門外的陽光似乎被他吸引著，有些慵懶微暗的室內頓時隨著他踏進店裡而變亮了起來。
「的確很帥。」是第一個想法。他在BBS信寫的廣告詞倒是沒有騙人。不過他的眼神卻流露出一股頹廢的氣質，有種似曾相似的感覺，說不上來。
「你好阿！」男孩笑著伸出了手，我離店門較近，先跟他握上了手。他的手指很修長，掌心有幾個厚實的繭。
「那你一定是老闆了？」男孩轉身往吧台看去，老賴堆滿著笑容從吧台出來和男孩握了握手。
「你好你好！不好意思，百忙之中要你趕過來。」老賴的口頭禪就是「不好意思」，一副生意人的奸商口吻，而且明明就是他自己要約今天的。我在內心忍不住不斷OS。
後來老賴帶他到旁邊角落的桌子面試，我在店裡招呼幾個零星進來的客人，擦擦桌子，洗洗杯子，清清煙灰缸，雖然很想偷聽他們在講什麼，可是只聽得到偶爾傳過來的笑聲。
「看來是相談甚歡。」我在心裡默默想著。不曉得是因為他太帥讓我相形失色，還是擔心老賴以後會比較喜歡他，我就要黯然離場了。總之，情緒有點複雜。
「澄宇，澄宇？」擦著桌子出神了許久，回神過來才發現老賴在叫我。
「哈！我們這個新同事很不錯喔！他也有餐飲業的經驗，也會調飲料跟做一些輕食，就決定用他了！」老賴眉開眼笑地說著，一點都沒顧慮到我的心情。
「怎麼樣，好不好？」老賴突然徵詢著我的意見。
「阿，這，我……你……你決定就好啦！我沒有意見。」怕被老賴看穿我的心事，我急忙丟下一句話，就跑進廚房。
「哈，我們這澄宇喔，就是很害羞，不過他人很好啦……」跑進廚房前，依稀聽到老賴還在對那個男孩滔滔不絕地說著。
雖然江毅是新來的工讀生，卻儼然有一種小老闆的架勢。
廚房門呀然一聲推開。
「哩凹阿，我日亮一。」
「阿？」
陽光逆著我的視線，剪裁出一個青春男孩的身形，好一會兒，躲在廚房吃東西的我才習慣了刺眼的光線。門外的男孩一口吞下嘴裡的飲料，跑進來又重新自我介紹了一次。
「你好阿！我是江毅，籃球隊吉他社，我還不錯喔！怎麼樣？」江毅挑了挑眉毛，刻意學電影台詞的開場白，十足大學生風格。
「什麼怎麼樣嘛？你以為在相親嗎？」我想著。機械式地對他微笑了一下，別過頭繼續去吃我的茶葉蛋。
「你喜歡吃茶葉蛋喔？難怪頭圓圓的！」江毅有點取笑似地，我不想搭理他。明明是今天才剛來的工讀生怎麼可以講話這麼囂張。
「而且蛋的膽固醇很高喔！你每餐都吃，也太愛吃了吧？」
「我哪有？！」聽著他信口開河地亂說，我忍不住出聲辯駁。
「哈！終於講話了耶，好啦，不要這麼酷，笑一個比較好喔！」江毅笑嘻嘻地說著。
我抬起頭看著他嘆了口氣，實在拿這種天然呆的男生沒辦法。
「江毅，出來幫我一下，澄宇你吃完點心也出來幫我收杯子喔！」
「來囉！」江毅對著吧台回應了一聲。
「我是江毅。」他回過頭悄聲又自我介紹了一次。
「我知道了啦！」我擺擺手，作勢要他趕快出去幫忙。
江毅才來了一個禮拜，幾乎就已經會了吧台所有的事情，甚至還教了老賴幾杯以前他待過的店才有的特調飲料。店裡剎時也多了很多不一樣的飲料，甚至還有調酒。
「你看喔，這杯叫做六色彩紅。」我看著江毅像變魔術般把不同顏色的酒、果汁跟水果放進酒杯裡，層次分明的顏色在透明玻璃杯裡安分地待著，不和其他顏色混淆。
「紅色咧？」我數了數杯子裡的顏色，只有五種。少了紅色。
「哈，有阿，你仔細看。」江毅笑著把我拉近杯子，我仔細地看著顏色分層，突然江毅伸手到我的耳朵後面，拿出了一顆紅櫻桃。
「有紅色囉！」說完他輕巧地把櫻桃放在橘紅色葡萄柚切片的上面。
臉有點熱熱的。不得不承認，江毅很會耍這些小花招，也難怪才不到幾天，已經有一兩個女生會專程來店裡的吧台指明要江毅做飲料給她喝。
晚上，老賴臨時要和朋友約談事情，叫我跟江毅顧店，還把鑰匙交給我，要我明天早上來開店。
然後被江毅拐來似地，半推半就地陪他到店裡附近的小吃攤吃東西。
車子停在一家乾麵店前，我脫下紅色的安全帽，把背包背到身後，江毅把車牽到旁邊的巷子裡停，比了比手勢要我先找個位置坐著。
在巷子口的蕭家乾麵燈火通明，時間雖已逼近午夜，來店裡覓食的饕客依舊絡繹不絕。
「這很好吃嗎？」我抱著安全帽問。
「對阿！」江毅轉頭跟店老闆點起菜，不一會兒便端上兩碗乾麵、一碗筒仔米糕、一盤燙青菜，我看著滿桌的菜餚，本來有點飢餓的肚子突然有點飽了。
「我都不知道你是大胃王……」我忍不住皺著眉頭。才剛在抱怨，老闆娘又端來一小碗油豆腐和滷蛋，兩兩成對。
「哈，大概是最近在發育吧，我不知道。」江毅笑笑地夾起一大團麵條吃。
我端起自己的乾麵，偶爾夾著青菜吃，江毅快手快腳地吃完大半乾麵，夾起小碗裡的油豆腐，順勢也夾了一塊到我碗裡，餘下兩顆滷蛋在碗裡滴溜溜地轉阿轉地。
「你不是喜歡吃蛋嗎？這兩個都給你。」江毅笑嘻嘻地把小碗推到我面前。
「我吃夠了啦！一天一顆就好。」我真想把兩顆蛋都塞進他嘴裡。
「是喔，那我們一人一顆。」說著，他就把自己的那份吃完。
吃完宵夜，江毅載我回租屋的地方，奔馳上了福和橋。
每次經過福和橋時，明明是約十分鐘的車程，總會有種像是在看電影的感覺，走在人生的時光隧道一般；左手邊是一望無際的河流，遠處燈火通明，路燈的光點蜿蜒至天邊，右手邊是一片廣袤的黑色草原，再一會兒，視線開展成一片喧嘩的光景，一堆人在橋下打著籃球，時間越近午夜，越是人聲鼎沸。從高中時期我就喜歡看別人打籃球，也許是因為自己運動神經不佳，也許是期待自己能慢慢找出在球場上適合自己的位置；只是到後來我喜歡上凝視場上男孩們對那顆籃球的偏執眼神，那樣的專注凝視是讓人驚心動魄的一幅畫。
這座橋上時常會有交通事故。尤以市區往外的方向靠近籃球場的一側。
騎車經過那座橋下的午夜球場，球場上男孩們追逐不墜的青春身影總是吸引機車騎士的目光，於是便經常有人為了看球而撞上前面等待著下橋的車隊。
這不也和人生相同？
明明是走在通往明確未來的道路，卻豔羨著另外一片人生的美麗光景，太專注地看著，便迷失了。然後原本的人生就撞出了一個大洞。
江毅把我載至家門口，我躍下了車，把安全帽還給他，澀澀地說了聲謝謝。
「OK的啦！以後都載你回家也沒關係。」江毅把安全帽掛在車後頭。
「不…不用啦！我只是今天坐捷運去店裡。」我趕忙說道。
「是喔！好吧，那我要回家囉。」江毅對我笑笑揮了揮手，便從另一條巷子騎出去。
我有點恍神地發了一會兒呆。
「真不曉得老賴為什麼要雇用這個小惡魔？」到巷口的小七買了瓶礦泉水後回家，我一邊嘀咕著一邊上樓，從背包翻出了鑰匙，開了第一扇門，裡頭的鋁門卻自動打了開來。
「嗄？」
我隱隱覺得自己的人生也要被撞開個大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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