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論短篇小說創作與出版──通往天外的梯──代自序
請閱「藍字斜體」文字,了解台灣1968年9月─科幻小說出現之前(1968年6月)的「科幻概念」論述
(本文為《通往天外的梯》短篇文學小說集的序文,僑聯出版社出版於1969年6月)黃海
一
民國七年三月十五日,胡適之先生在北大國文研究所小說班的演講裡,給短篇小說下了一個定義:「短篇小說是用最經濟的文學手段,描寫事實中最精彩的一段或一方面,而能使人充分滿意的文章。」胡先生所下的定義,一直被人引用著。這是一個極為適切的定義。
構成小說的五大要素是:主題、人物、故事、結構、觀點。更簡單一點說是三大要素:題材、結構、觀點。題材包括了主題、人物、故事。短篇小說雖短,然而,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在精短的篇章裡,表現人生中最精彩的一個「橫斷面」。也就是說:以簡單的題材來表現主題。在生活日趨繁忙、緊張的現代社會中,短篇小說應是眾多讀者所普遍喜愛的。
傳統的短篇小說創作,不外嚴守著下列法則:
主題必須是正確的,作者在文中提出他對人生的特殊看法,主題「藏而不露」,讓讀者閱讀之後,細加回味尋思,達到啟迪人生的目的。人物務求簡單,不容許有無用的人物,對人物的刻劃,尤須用力經營,著意描寫人物的內在、外在,以使人物造型鮮明化,予讀者深刻的印象。故事求曲折,最好能佈置一個意外的結局。結構須緊湊。觀點(人稱)須統一。
但是,時代在進步,藝術家也不願墨守成規,故步自封,即如舞蹈、音樂、繪畫、雕刻、攝影等等,紛紛擺脫舊有的一切創作法則,隨時換新,時刻不同,令人眼花撩亂,創作者企圖從求新、求變之中達到進步,似是理所當然。君不見「披頭士」、「迷你」風、「天體營」之所以流行,必有其理。後之視今,猶如今之視昔,我們嘲笑前人,難道我們就不被後人所嘲笑?人類總會選擇好的或有價值的事物讓它存留下去,壞的或無價值的,自然會被淘汰掉。一個站在時代前端的人──知識份子,文藝創作者,還是冷靜的想想,再下結論,批評是或非吧!
今天的短篇小說,也在求變、求新,有些作家們揚棄一切傳統的創作規條,不問主題有無,不理人物造型,不求故事曲折生動,無視結構緊湊抑散漫,不管觀點是否統一或破碎,形成所謂自由表現形式的「現代小說」派。有時寫的只是一種事物情境,或人物的心理流動狀態,看不出主題、故事,也無結構可言,對人物的造型也無一定,人稱,更可隨意轉換,可從第一人稱,隨時轉為第二人稱或第三人稱。
因為它是反傳統的表現技巧,也就很難使人接受,易遭非議。約六年前中央副刊發表了一篇水晶先生的所謂「意識流」小說:「沒有臉的人」,激起了文壇討論現代小說的熱潮,年輕作家即以「現代」派聳然崛起,聲勢宏大,文壇上湧泛起一股富於朝氣、新異、蓬勃的氣息,因之,意識流小說,也就盛行於我們文壇,直到如今,已漸消退。
有人批評它是陰陽怪氣,一味著重心理分析的小說。嚴格的說,「現代小說」並不專指描寫心理的小說,它還包括了以「現代主義」為主題的小說。
其實,要對現代小說(或藝術)作一統一、完整的批評,是一件貿然的事,畢竟,我們無法使自己立足於三、五十年或百年以後的世界,來作絕對冷靜、客觀的批評。
作為一個文藝創作者,則必須堅定自己的步伐與方向,以免走迷了路。有摸索,才會有進步,更不必怕失敗。
我以為「意識流」的運用,仍須斟酌為之,把它當作是小說寫作中的一部分技巧,視需要情形,在小說中部分或全部予以運用,較為妥當,似不宜行之過濫。偶而的幾篇短篇小說,全以意識流手法寫作還可,假如用它來寫長篇,有誰願意仔細讀它?還不如去看一個精神分析家的報告來得有趣、來得有科學價值。
再者,年輕作家的寫作題材,往往局限於「愛情」,我們應該知所警惕,假如篇篇都離不了愛情,作者就成了「言情」小說家了。
近年來,我寫的短篇小說,大都是把「意識流」技巧應用於其中的一部分,而不是全部。我自己,也在努力擺脫題材的限制,放大眼光去捕捉、挖掘新的題材。
在可見的未來的世紀裡,也許科學的發達,
使得藝術部門全然改觀。冷凍時代即將來到,人
「死」以後,屍體即以超低溫冷凍,等待將來醫
治,復活;外太空的生物來訪,帶來一種超人類
的高度文明;人類大量往別的星球移民;以電子
機器作出的藝術創作供應欣賞。這種種事件,絕
非奇幻之想,到那時候,文學是否仍將存在,以
何種方式存在,則是不可知的。
二
近一、二年來,短篇小說的出版,逐漸受到重視,這也許是各報刊、雜誌的競相刊載短篇小說以及各出版業提倡的結果。
約三年以前,要是有哪一位作者剪貼一本已經發表過的短篇小說成集,要獲得出版商的青睞,出版面世,簡直難如登天。出版商要的是長的,厚的,磚頭式的小說,他們所持的理由是:讀者對短篇小說不感興趣,讀者買書,要買厚厚的一本,一口氣看完一個長篇故事才過癮。因此,任您有多好的短篇,除非自掏腰包或與出版商相熟或您的名氣特大,才有機會出版。
這種情形對於讀者與作者來說,都是可悲的。
中央日報副刊於五十一年擴大為全版之後,國內各大報副刊,也競相擴版,每日均有一篇頭題短篇小說刊出,再加上眾多雜誌的大量刊載,因此,短篇小說遂造成一股洶湧澎湃的浪濤,湧泛著我們的文壇。儘管各報刊、雜誌竭力提倡,出版業卻幾乎很少出版短篇小說,他們認為這是最沒有把握的事,賺錢的機會少,賠錢的機會多,出版業慘澹經營,要維持自己的生存,不得不以賺錢第一為原則;這,造成了惡性循環:出版業不願出版,讀者當然看不到,對短篇小說沒有興趣,讀者缺乏興趣,購買力降低,出版業也就不願意出版了。
文壇社及幼獅書店於民國五十四年臺灣光復二十週年時候,分別出版了一套臺灣省籍作家作品叢書各十冊,似是出版業近年來提倡短篇小說的開始,接著,文星書店與臺灣商務印書館也盡了很大的努力,於出版各類學術專著之外,也兼有計劃的出版國內作家的短篇小說或散文,他們的四十開本小冊型式,甚為雅致,很得讀者喜愛,以致各出版業競相模仿,紛紛以某某文庫出現。如今,四十開本型式,普遍風行,而短篇小說也逐漸受到出版業及讀者的重視。
在繁忙、緊張的現代社會裡,短篇小說應有很多的讀者,幾年來,我們文藝作家的短篇創作,在數量上已夠得上「多」了,目前,出版方面也正由「少」轉「多」,事實證明,單行本的短篇小說集仍受讀者歡迎。這是可喜的現象,但是,還是有賴於有識者的大力提倡。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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