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亞出版:科幻小說集《躁鬰宇宙》、《哭泣的心臟》序)
五十年一覺科幻夢
──朝如青絲暮成雪 幻海浮沉豈無悔 ‧黃海‧
時光飛馳,距離寫作第一篇科幻小說到今天,已超過半個世紀了;驀然回首,轉眼青絲已成白髮。
一九六八年,隨著著名的科幻電影《二00一太空漫遊》的上映,科幻小說在台灣萌芽之初,它就默默出現在傳統文學(或稱主流文學)裡,就像出生的嬰兒一般,人們未曾注意它應該叫什麼名字,直到一九七○年代中期,《星際大戰》、《 第三類接觸》的震撼轟動,大眾有了科幻概念,一九八一年張系國在聯合報文學獎評審會上,建議今後將科幻與傳統文學分開,科幻在台灣文壇上逐漸有了分野。差不多這時期,中文辭典也才收入了「科幻」一詞,兩岸也不約而同使用同樣名稱。張系國、葉李華的創作和推廣,創造台灣科幻上世紀末至本世紀初的輝煌,我也經歷見證了萌芽、發展的過程。
台灣的科幻小說是在傳統文學園地發展出來的,一般來說,作品偏軟,而《一九八四》、《美麗新世界》這類反烏托邦文學形式的科幻,深深影響文學作家,將之視為科幻標竿,也因此有了《廢墟台灣》被稱為《一九八四》的台灣版,科技人許順鏜是少數的硬科幻代表。中國大陸的科幻歸屬科普一環,官方支持科普,也間接栽植科幻,硬科幻也出色;台灣文化環境不利硬科幻發展,有其背景因素,學者王建元已有述及。
實際上,越是具有人文意涵的科幻作品更能垂諸久遠,台灣的主流文學作家在科幻場域迭有貢獻,近年吳明益、邱挺峰作品已面向國際,江宗凡、邱嫦婷、跳舞鯨魚是年輕一輩繼起的科幻奇幻閃耀新星;台灣以人文科幻見長,不似中國大陸劉慈欣《三体》的硬核科幻。我們舉目所見的科幻電影、動漫、電玩和小說,雅俗紛雜並陳,我在《科幻薪火錄》創造了「泛科幻」一詞,否則很難指涉這個文類的紛華龐雜和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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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集在這兩本集子的小說,跨越了兩個世紀,從中篇、短篇到微短篇都有;不論硬軟科幻、奇幻、成人或青少年的,也都涵蓋了。
一直以來,我認為「科幻是成人的童話」、「科幻是介於成人與少兒之間的文學」,近年我也曾經和山鷹、林茵、邱傑合寫了一部有趣的接力童話;認為「優秀科幻可以返身主流文學」;而「超現實的合理化」、「如果的藝術」、「未來或未知的探索」,是我簡單的科幻概念。著名的評論家蘇恩文(Darko Suvin)看重嚴肅的科幻,認為它在主流文學佔有一定地位,深得我心。年輕一輩的寫作者可能已忽略了傳承,不少是憑藉天賦揮灑,自創風格。
如今社會大眾所認知的科幻,大多
是來自視覺文本──受到影視電玩動漫濡染的影響,影像是熱媒體,平面紙本是冷媒體,小說不可避免的被邊緣化了。人們說某事很科幻,含有一個重要的因素:它是超現實的,卻被煞有介事的以科學元素合理化了,比如哈利波特騎著掃把在空中飛,是魔法,是奇幻,如果加裝了噴射火箭或其他動力設備使其動作合理化,便是科幻。
香港學者李偉才(李逆熵)博士,對科普科幻尤為專精,華人之中少有人能出其右,他曾提出「攀登科幻高峰,在山頂上插旗」的口號,指出科幻作品追求的最高目標,就是提出一個前所未有的科幻概念(點子),在科幻領域成為創造發明。像大陸漂移、蓋婭假說之類的概念,更具有科學意義,雖然是假說,創始者也名垂青史;這就有如登山,在頂峰上插旗留名,以後踵繼其後者,只能利用同一點子推陳出新。
科幻的黃金時代早已消逝,有謂科幻園地早已被美國人耕耘得寸土不留,新點子的開發有其難度。我不揣冒昧,以〈躁鬰宇宙〉試著攀登科幻高峰,猜想人體精神狀態(尤其是躁鬰症)和宇宙波動的關連性,也許精神電子學是待開發的領域。〈替代死刑〉,將死刑犯改造腦部成為有如機器人勞工,取代死刑的執行,其實它只是一個長篇小說綱要,先行發表;本篇和〈深藍的憂鬰〉收入南一版、翰林版國中國文教科書。〈火星玫瑰〉也收入龍騰版〈高中國文〉輔助教材。
愛因斯坦說:「想像力比知識更重要,因為想像力是無限的,知識是有限的。」在科幻寫作上,可以說「知識是想像的原料」,利用已知的尖端科技訊息編造情節,延伸無限可能。我的集子中,像〈天眼〉〈開天闢地〉〈哭泣的心臟〉〈腦體位移〉〈異星家人〉〈火星未來紀〉〈八五○就是愛〉……利用已有知識延伸到未知或未來,有其科幻核心和人文思維。
科幻小說和歷史小說的寫作,有其相像之處,你無法親臨過去或未來,卻可以資訊(知識)為原料,以想像力編織成可信的情節。當你確立主題之後,剩下的就是如何添枝加葉,琢磨塑造成為藝術品。〈世界的邊緣〉是比較接近現實的小說,在我閱讀了相關尼泊爾的旅遊書和登山知識之後,寫出世界屋脊找雪人的故事。〈哭泣的心臟〉隐誨的影射了某個宗教狂熱和恐怖主義國家,無頭雞故事和接受心臟移植者的後遺症,有其現實依據。
科幻點子容易相撞,即使重複了,也成了「同樣的點子,不同的樣子」。威爾斯《時光機器》之後,一百多年來,數不清的作品演繹擴散了時間旅行的故事。越是偏軟的、具有哲理意涵的小說,讀來越是深刻,令人感動,歷久彌新。〈深藍的憂鬰〉〈出賣牛車輪的人〉,描述了人性本質和社會人情;〈混沌〉,探索了不可超越的宇宙起源,也就是究天人之際,是我很喜歡的一篇。〈天人感應篇〉混融了科普科幻奇幻玄幻。
〈秦始皇到台灣〉建構在現實與幻想的兩個面向,模稜兩可、亦真亦幻;曾擴寫為中篇小說版。〈天堂A夢小學〉以少兒觀點,有趣的探討了輕生的禁忌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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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外星人事件幾乎已變得平淡無奇,美國政府不時有意無意釋出訊息,真相的揭露已呼之欲出。現實與科幻難分軒至,我們不知不覺活在科幻時代,科幻寫作顯得軟弱無力,運用已知的知識去延伸想像未來未知,早己捉襟見肘,時過境遷,常常會發現科學跑在科幻前面。著名科學家兼科幻作家凡諾‧文奇(Vernor Venge)一九九0年代就提出理論:「科技的快速發展,將使任何人無法預知不久的未來將會出現什麼,科技將會戲劇性的使社會產生變革,以至科幻作家的想象力將無法跟上現實。」
新冠肺炎疫情嚴重,也許你會擔心打入人體的疫苗是否有奈米機器人,往後遭受監控?如果你還想整容變裝換髮,隐匿身份,大數據監視系統有辨法教你無所遁形;外星人是真的嗎?包括駭客、太空人、各國政要和臨終科學家,數不清的爆料,在網路時代已逐漸喚醒大眾的認知覺醒;以色列衛星之父說:火星實際上已有人類與外星人合作的研究基地;真空中獲取免費能源的方法一直被保密,以維護石油市場。洛克希德馬丁公司臭鼬工廠負責人臨終懺悔承認:「我們實際已掌握了星際旅行的技術。」亞瑟..克拉克的定律告訴我們,要知道某件事是否可能,唯一的方法是跨越到不可能的領域去。
過去,科幻作家寫外星人是名正言順,但在現實中談外星人,一定嚴正否認,斥為科學異端或怪力亂神,如今情況已在逆轉。
於是,我不免感嘆:
五十年一覺科幻夢
我們何其無知卑微
何其弱小
朝如青絲暮成雪
幻海浮沈豈無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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