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子動了,起先動得很慢很慢,過一會兒變成忽快忽慢,碟仙好像有意跟大家開玩笑,還不斷的顯出S形的動作。
「碟仙,碟仙,請問你是神是鬼?」
盤子走到「神」字停住一會兒,又不情願似的離開位置,再走到「鬼」字停住了,大家以為祂走定了,祂好像想了想覺得不對勁,又走回「神」字停下,再一會兒又走到「鬼」字停住,如此周而復始,來來回回走來走去,好像沒完沒了,眾人瞠目結舌。
桌上的燭火沒有風竟也搖起來,大家臉色發青了。
「碟仙,碟仙,請問你是神是鬼?」張桂眉忍不住追問:「如果你是神就停在神字上面,如果是鬼,就停住在鬼字上面。」
盤子依然我行我素,它就是來來回回在「神鬼」之間停留奔跑,像小孩子一樣頑皮。
「碟仙,碟仙,請問你貴姓?」沙鹿神風故意轉移焦點,機警的切入正題發問。
「費。」是在罵「費話」嗎?大家有點害怕了,站在沙鹿身後的大頭阿金小聲插了一句:
「糟糕,是在教訓我們嗎?」後面有個同學說。
「碟仙姓費嗎?」
「否。」
大家又是一頭霧水,有人在嘀咕「到底怎麼了」。
沙鹿豎起一根手指頭在唇間,暗示別說話,繼續發問:
「碟仙碟仙,請問大名?」
「李。」
「是李鐵拐?李大仙。」沙鹿神風是從歌仔戲裡知道李鐵拐的名字。
「否。」
「李小龍?李淳風?」比較用功的張桂美,自以為聰明加問了一句。
「笨蛋。」碟仙開罵了,大家笑得前仰後合。
「請問碟仙,您到底是誰?」沙鹿特別把「您」字的音調拉得長長的,以表示尊敬。
「飛──鰻──」
「請問碟仙,那麼您是得道成仙的飛鰻囉?」
「否。」
沙鹿抬眼望望大家,每個人又迷惑又好笑。
「請問碟仙,我口袋裡有多少錢?」這是一個測試碟仙靈驗的方法。
「二百五。」碟仙是不是又在說俏皮話?
沙鹿伸手把左邊褲袋裡的鈔票抓出來,是兩張百元的鈔票,還有一個五元的銅板。是二百零五,不是二百五。
「碟仙弄錯了!」
「右邊。」
沙鹿再伸手朝自己右邊的褲袋抓出一把鑰匙和幾個銅板,數一數,四十五元,湊起來剛好二百五。大家驚叫起來,對這位碟仙開始有了信任感,知道碟仙不是亂說著玩的。
「請問碟仙,您是怎麼死的?」
盤子忽快忽慢,很輕鬆的走了一個S形,指到「癌」字停住,好像得癌症死掉也不在乎的。
「碟仙,碟仙,那你怎會又是神又是鬼?」
「神─鬼─」答得很詭異,看來這個問題再怎麼問也沒結果。
「請問您幾歲?嗯──您離開人間的時候幾歲?」
「七十。」
「現在幾歲?」
「八十五。」
「請問您是男是女?」
「美──男──」本來以為還會走到「子」上去,祂不動了。
「八十五歲的美男子?」許妙英問得幽默。
「否。」答得奇怪,也許問得不得體的關係。
「請問我的內褲穿什麼顏色?」沙鹿問。
「黑。」
沙鹿低頭迅速用左手拉開外褲,瞧了瞧自己內褲的顏色無誤,無聲地乾笑著,旁邊的同學也跟著發笑,氣氛輕鬆了些。
「張桂眉的內褲呢?」沙鹿惡作劇地問。
「黑。」
「胸罩呢?」
「白。」
張桂美臉紅得厲害,吃吃笑著點頭承認,頭卻低得抬不起來。
「請問碟仙,張桂眉有沒有要好的男朋友?姓什麼?」沙鹿問。
眼看著盤子快走到「鐘」字上面停下來,沙鹿急急的用力把手指頭按到別的方向去,心想說不定有其他同學在搞鬼,最後盤子飛快的轉起來,眾人一時暈頭轉向,說時遲那時快,盤子竟然飛出桌子外面去,大家面面相覻,還好盤子沒有打破。
「起來,兩位起來!」大頭阿金把沙鹿拉起身,也示意張桂眉起來,說:「你們這樣不公平,不準確,碟仙會生氣的,換我來試試看。」
鐘沙鹿和張桂眉起身後,大頭阿金把蠟燭吹熄,室內變暗,只剩下窗外餘光可以依稀看得到人臉輪廓,桌面上舖的海報紙寫字都看不見了,這樣問碟仙話,就不會有人造假故意操控盤子。
「請問碟仙,張桂眉男朋友是誰?」大頭阿金問。
大頭阿金請人打開電燈瞧一瞧,大家看到一個「鐘」字,立時大叫起來。張桂眉又窘又驚訝。
「請問碟仙,室內一共幾個人?」
「八。」
大頭阿金抬頭數數人頭,果然八個,連自己還有鐘沙鹿、張桂眉、林曉苗、王百祿、王武雄、許妙英、籃球隊長邱德雄。
「請問碟仙,你住在天堂嗎?」
「是。」
「請問碟仙,你知道麥田圈是怎麼回事嗎?」
「碟─仙─」回答得好奇怪; 再追問幾個有關麥田圈的問題,答都不知所然。
「請問碟仙,我長得美媽?碟仙喜歡美女嗎?」滿臉雀斑、綽號小貓的女同學林曉苗,突然在後頭搶白冒出問話,還嘻嘻笑不停。
碟仙飛快的在字盤上繞了幾圈,顯得很急躁不安。最後有了重大的指示,讓大家嚇一大跳:
「小─貓─滾─」
小貓嚇得奪門而逃。大家知道怕惹出事了,知道態度要敬重。
「請問碟仙,你到底是誰?你以前做什麼的?」
「小─飛─俠─」接著又指向「教授」兩字。
「是在開玩笑嗎?」
「否。」
「為什麼叫小飛俠?」
「拉─比─說─」
「碟仙,碟仙請說清楚!」
「問─拉─比─」連續重複兩次。
拉比也許是人的名字吧!哪個阿凸仔的名字?這個碟仙俏皮可愛又神祕,大家更感興趣,不敢再存怠慢之心。之前聽人家說的,很多碟仙都只是低級的靈,未必懂得很多,所以再怎麼問也問不出名堂,這個碟仙好像不一樣。
「請問碟仙,可以托夢給誰說清楚嗎?」
箭頭慢慢移動,搖來搖去的,己經走到字盤的範圍外,好像在觀望挑選哪一個目標,大家摒息噤聲,氣氛又開始緊張起來,最後箭頭從桌子的邊緣瞄準了站在許曼英身邊的鐘沙鹿,好像選中了他,停在那兒很久,又回來字盤繞了三圈,把箭頭指向一個「鐘」字,室內的七個同學只有一個姓鐘的。
「老天,是我?」沙鹿驚叫。
「是。」碟仙回答。
「怎麼會是我?」
「太──空──」碟子繼績滑行,好像在找適當的字,找了好久,還是停下來,箭頭又遙指著張桂眉,再滑行回去字盤裡。
「什麼太空?」沙鹿不懂。「我喜歡畫太空畫,是不錯的,我快完成一張星際大戰的畫,我要掛在家裡客廳。」
「太──空──」這回碟仙又找了好久,找到第三個字:「船」
大家楞住了,想不到碟仙還會講出先進的科學名詞,看來碟仙說他是老師是不錯的。
「請問碟仙,要怎樣才能更瞭解你!你好神祕。」
「看─天─下─」碟仙指示完畢,像瘋了一般繞了又繞,繞了又繞,有如飛輪急轉,最後指向張桂眉戴在腕上的手錶,也許在提醒大家時間差不多了,這時張桂眉的手錶指著九點五十分,沙鹿看看牆上的鐘,好像比她的錶快幾分鐘。
「不是太空,就是天下?」張桂眉低聲說:「也許碟仙要休息了。」
碟子飛快旋轉的動作讓大家都嚇壞了,說時遲那時快,它再度失控衝了出去,摔落掉地上粉碎了,室內七個人同時哇一聲尖叫,兩個女生跟著歇斯底里哭起來。
「碟仙碟仙,對不起,我們不是故意的。」有人頻頻叫著。
「大家別緊張,也許碟仙故意暗示什麼的,不是我們的錯。」沙鹿鎮定地說:「快把它收拾好,拜拜後,把它埋起來吧!」
大家都以為闖禍了,慌恾張張收拾了碟子的碎片,把它埋在後院的竹林裡,點了香拜拜,忐忑不安的心情稍微平復下來。
七個同學從許妙英家離開都十一點了。張桂眉回家經過阿嬤的店,看她店裡的燈還亮著,就拿錀匙開門進來,要拿她畫的畫,卻挨了阿嬤一頓罵。
「阿桂,你搞什麼鬼啦?剛才供桌上燒起來,原來是妳的花燈燒起來,妳畫的畫也燒起來,要不是阿公看到了,火燒厝哩!」
阿公卻拉著孫女小聲跟她道歉:
「是阿公點了蠟燭,忘了吹熄,阿貴,妳別說啦!」
被火燒過的太空梭花燈殘缺不全,被扔在垃圾筒裡,張桂美從垃圾筒找出沙鹿神風的素描畫,只剩下肌肉男的大腿,花燈太空梭被燒得面目全非,只剩下機翼部分,當天晚上張貴美夢見太空梭在天空爆炸,殘駭和屍塊碎片如雨落下,一個身穿連帽黑袍的銀髮人咧著嘴大笑,氣氛恐怖,好像在慶幸這場災難的發生。張桂眉一度從惡夢中驚醒,她只能安慰自已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大年初二鐘沙鹿的電話把她吵醒後,又讓她震驚。
「嘿!不妙,有鬼!」沙鹿神風說得氣急敗壞:「太空梭爆炸了!」
「你說什麼?」
「電視新聞說,美國太空梭爆炸了一架。」
「跟我們有關係嗎?是小飛俠托夢嗎?」
「我昨天晚上做了夢,夢見我的身體著了火,我好像坐在我爸爸車子裡。」沙鹿說得很急迫恐慌:「不知是不是我的超感應?」
「還夢見什麼嗎?」張貴眉想到她為沙鹿畫的畫被火燒了,不禁打起冷戰,說:「你…還是小心點。」
「我好像夢見出了車禍,火燒車。」
「我的天!」張桂眉倒抽了一口氣,「碟仙說要托夢給你,你夢見什麼嗎?」
「我才不相信哩!他是叫我們注意時『鐘』,不是要托夢給姓鐘的吧?」鐘沙鹿故意打馬虎眼,其實他確實夢見坐在飛機座位上,要到美國什麼地方去,身體無緣無故燒起來,飛機也臨時邊迫降。
「這個叫飛鰻的碟仙──又叫小飛俠,還說了什麼?」
「別窮開心!」沙鹿聲調提高了:「妳知道嗎?太空梭爆炸死了七個人五男二女,我們昨天晚上最後留下來是七個人五男二女,而且,昨天晚上十點多,剛好是美國太空梭爆炸的時間,碟仙那時候發狂似的旋轉,妳還記得嗎?」
「記得,記得,我的媽呀!」
「妳記得碟子的箭頭還指著妳的手錶嗎?是幾點幾分?記得嗎?」
「不記得,嗯…好像快十點吧!」
「我倒是記得,九點五十。」
「我的錶慢了些。」
「這就對了,我抬頭看牆上的電鐘,好像比妳的快一點;那時候…美國東岸時間上午八點五十三分,正是太空梭失去連絡的時間」
張桂眉又打起冷顫,彷彿看見碟仙化身成一個八十幾歲的老翁站在前面嘻笑。
「還有呢…」張桂眉突然想到什麼,全身起了雞皮疙瘩:「怪不得昨晚我的太空梭花燈,放在阿公阿嬤家供桌上,燒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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