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人還沒到Khajuraho就遇到Ashan了,Ashan是暱稱,他的名字是Shanzhu。
我在公車上,司機停車休息時,Ashan跳上車來跟我搭訕,他猜我是台灣人,我很驚訝他居然分得出我不是韓國人、日本人或中國人。他來搭訕的目的並不是想認識我,而是要幫我介紹旅館抽傭金,之後順便接手我的一切旅遊事宜和購物等等。 我隨他看了房間,覺得還不錯,價錢也公道,就住下了,他能抽多少我不知道,但光憑他在遊客身上下的功夫,就值得得到報酬。
之後Ashan頻頻來旅館找我,很熱心的幫我計畫去哪裡觀光,其實我不想跟他出去,但是不得不承認這人確實有一手,總是能說服我如果不跟他出去就是忘恩負義。後來有一次我們約好去看一個瀑布,但他臨時有事不能赴約,就請他的好朋友Mukesh代替他來陪我,後來Ashan沒再來找過我,反而是Mukesh一直來,我想我大概被賣了,我戲稱Mukesh是我的監護人,因為我做甚麼他都要過問,還不准其他人接近我,大概怕有人搶了他的生意。
Ashan說話很直接,老愛問一些我不想回答的事,我通通回以不知道,幾次之後,他似乎有些不滿,出言諷刺我甚麼都不知道,他說他很有目標,一向都知道自己要做甚麼,像我這樣甚麼都不知道的人,就像在空中盲目轉圈的飛機,燃料用盡了就會墜毀,永遠到不了目的地。還有一次他說他不喜歡沉默的人,因為沉默代表不願意分享,人要分享才會進步,不分享就是自私,這自然也是針對我,因為我不愛說話。
被陌生人這樣指責,我當然不高興,但內心還是感謝他明白告訴我這些事,其實人就是對對方有所期待,所以才有不滿,如果他真的很討厭我,只要對我視而不見就好了,不必這樣長篇大論。這也讓我更加了解印度人的人際關係,談話是很重要的,難怪這些street boys一天到晚談個沒完沒了。
有一天我在街上閒逛,Ashan和一位朋友騎著機車在街上穿梭尋找目標,我看他們來回幾次,後座都空空如也,顯然生意不佳,Ashan見我在閒逛,忽然叫我上車兜風,說沒魚蝦也好,我一上車,他就跟我說他日本女友的事,他說他想去日本做生意,他的日本女友回日本之後一直給他肯定的答案,所以他把餐廳和旅館都賣了,準備到日本打拼時,日本女友忽然改口說不行,害他現在進退兩難覺得被耍了,Ashan教我評評理,我覺得他說的事情很不合理,中間一定有一些曲折被省略,所以我說這只是你的一面之詞,我又不認識你的女朋友,我要是認識她,她一定會告訴我一個截然不同的故事。Ashan聽了我的回答有些驚訝,他回過頭瞪著我說:你還挺聰明的嘛!所以之前你甚麼都說不知道,不是真的不知道,只是不想告訴我吧!
Ashan是個很有想法的年輕人,依照印度的傳統習俗,他應該要娶一位父母為他選擇的門當戶對的妻子,但他不想娶印度女生,因此跟家人關係不好。我問他為甚麼不喜歡印度女生,她們都很漂亮,還會做道地的印度菜,外國女生可不會。Ashan說,他想要的人生伴侶,是能夠跟他一起工作,一起玩樂的同伴,當他看到一池清水,想跳下去游泳的時候,他的妻子會跟他一起跳下去玩水,如果是印度女孩,就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沒有樂趣。
第二年夏天我到了Manali旅行,Ashan說過他在那裡有間旅館,在離開Manali前一天,我找到他的旅館,本來只想確認他跟我說的話是不是真的,沒想到我在旅館外探頭探腦時,被他看到了,原來他真的是旅館的老闆,他的日本女友也在此長住,他請我到他的書店聊聊,告訴我一些Khajuraho的事,又說他請好朋友Mukesh幫他管理旅館,Mukesh卻偷走旅館的錢,又藉口家中有事告假離開,然後就沒再回來,我想起Khajuraho的人心機都很重,也許Ashan說的不全是真的,但Mukesh確實也不是個誠實的人。
許多年過去了,我所認識的Khajuraho street boys已經離我很遙遠了,大概也換了一批年輕人了,也許繼續上演著勾心鬥角的戲碼,他們並不討人喜歡,但我們這些遊客也不比他們高級,只是我們更懂得掩飾自己的貪欲,也許比較起來我們還更加虛偽,這些street boys其實上演的是真實的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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