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星期六,有夠冷。
前一夜睡得極淺,
一想到天亮之後就要送奇澔上路,
心慢慢地往下沉,
躺在床上哭了一陣,
迷迷糊糊閤上眼睛,
就這麼半夢半醒地直到鬧鐘叫醒我。
早上八點才過,我就到了二館,
班上同學還沒有人到,
倒是看到以前隔壁班的俊志和奇澔在台科大的同學,
訥訥地打了招呼,然後靜靜地站在一旁看幾個大男生不斷拭淚。
Jesse不久後出現,他從新竹趕回來的,
「我早上五點半就起床了。」他笑著說。
好多許久不曾見面的同學都出現了:
鴨子、罐頭、饅頭、小棒、丫丫、美玉……
尤其是饅頭跟小棒,
根本是一畢業就失蹤的傢伙。
大家身上不是黑就是藍或白,
沒有什麼心情寒暄,臉上都有些悴色。
美玉眼眶微紅,問我到底是怎麼回事。
幾年前,奇澔明明還出席了她的婚禮,
(那也是五專同學婚禮中,奇澔唯一出席的一場)
那時候雖然已換上人工關節,有些行動不便,
但是氣色就和平常無異,
怎麼一下子就跟大家天人永隔了呢?
「反正,」現在說話好像常常用這兩個字。
「原本是因為骨瘤去開刀,結果受到感染,
感染一直沒弄好,腫瘤又轉移到肺部,就這樣……」我說。
家祭結束,接著是公祭。
公祭前還放了一段影片,
全是奇澔生前從小到大的影像剪輯而成的;
這真是一整個完蛋,
連一點點抵抗的力氣都沒有,
坐在我右前方的美玉才看到奇澔的遺照就哭到不行,
我移到她身旁,摟著她的肩,
要哭就大家一起哭吧!
走出靈堂後,
我、美玉、丫丫、蓉蓉四個女生又抱在一起哭成一團。
等著要到靈前致祭的時候,
我忘了是對誰說的(黑狗?),
我說奇澔今天一定很高興,
班上同學來了一半以上呢,
他一定覺得很像在開同學會。
但說到「同學會」這三個字的時候卻覺得心口一陣疼,
怎麼竟是在這種場合開同學會呢?
奇澔的家人很貼心地準備了小卡片,
讓我們寫上想跟奇澔說的話,
見他最後一面的時候一起放在靈柩內,
好讓他帶著所有人的思念和祝福到天堂去。
我是真的嚇到了。
他真的變得好瘦好瘦,
那棺木……怎麼看起來有點小?
明明很高很壯的一個人,
怎麼會睡在那麼小的地方?
輕輕把卡片放在他身上,
忍住想摸他叫他的衝動,
隨著隊伍步出靈堂,
但在步出靈堂的那一刻,
我真的不想再忍了,
趴在欄杆上痛哭失聲:
不對啊!這個人只有臉像他而已,不是他嘛!
恍惚中只覺得有好幾個人抱著我的肩,
也有人說了些安慰的話,
最後是Jesse過來拉拉我的手,
說他們要送奇澔去火化了,一起去吧。
然後,我們陪著奇澔,
還有他妹妹小芮一起送他到三芝的一座墓園;
再經過一些繁瑣的宗教儀節,
終於把他安置在未來的居所裡。
安頓好了以後,葬儀社的人領我們去燒金銀紙的地方,
大家一面燒金銀紙、紙蓮花、紙元寶給他,
小芮一面喊:「謝奇澔,來領蓮花、元寶、大銀小銀!」
小芮這麼喊著,突然有人冒出一句:
「其實現在最有錢的人是奇澔,不用等股票,也不用等分紅。」
語畢,大家跟著會心一笑;
因為宗教因素沒有碰那些金銀紙的我,
拿著裝有他遺照的紙袋站在一旁想,
如果奇澔聽到的話,
一定會說:「那當然~」
嘿!奇澔的新鄰居們!
我親愛的同學就拜託你們照顧了喔!
請你們把他當自己的兒子孫子般疼愛好嗎?
他這人有點大而化之,
但在很多地方也是個細心的男人。
我們已經沒有辦法再照顧他了,
他離開我們之後,就麻煩你們了,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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