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週四,和Mario見面整整一個禮拜之後,他又打了電話來。
「今天天氣很好,我想去人社院看看。」他說。
我有些錯愕。
才剛從人社院圖移動到總圖的,他居然跟我說他想去人社院?
不過,基本上我不會拒絕他提出的要求,要來就來吧!
在總圖外頭等他,順便對著校狗小狐說話,
看看時間,如果他趕不及半小時才一班的晚間校車,
到時候我們就得走上山去了……這有點糟糕,腳的狀況還不算太好。
他的電話又來。「我在校門口,妳在哪裡?」
時間剛好。
「你有看到校門口的校車吧!」我說,
「你在門口搭校車,我會在圖書館前面搭。」
掛上電話,有種兩個人要一起去做壞事,還不能被發現的奇異感覺。
校車一下子來了,我從外頭窺見坐在車裡的他,
他拋給我一個微笑,我也回他一個。
上了車,坐在他後頭的單人座位,
我們就像兩個陌生人,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沈默。
下了車,他開始像個好奇寶寶不停發問:
「妳們每天都這樣爬嗎?」「那是誰的車位?」
「那一棟是什麼?」「生科是哪一棟?」「……」
他的問題來得太多太快,我不打算理會他。
「我們直接上六樓,我帶你去看夜景。」按下電梯按鈕,我說。
他好奇地看著電梯裡張貼的小文宣,
電梯到了六樓,帶著他拐了個彎,走上大露台。
「我最喜歡人社院的地方,就是每層樓都有很多很多露台,
覺得累了,就到這裡來走一走,看看山下的景色,超棒。」
繞過一個又一個露台,只要發現能通到外頭的門,
我們就要走出去看看是什麼光景;平常也不曾這樣探險過的啊!
帶著Mario從B區繞到C區再繞回A區,
其實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哪裡會通到哪裡,
但也許是他的好奇心感染了我,
我們晃進每一條走道、仔細看著每一間研究室上的名牌、
認真讀著每一個公告欄上的文字……
我們甚至發現上頂樓的樓梯,
躡手躡腳走著,在完全沒有照明的情況下,我有些膽小。
「我走前面。」他一個閃身就來到我前頭。
輕輕握著他的手,風很大,有點冷,幸好他的手很暖。
樓頂是個無敵大的露台,我興奮地想大叫,
「小心。」他放開我的手,任我像個小孩一樣地衝到牆邊。
「那邊很亮很亮的燈是什麼?球場嗎?」Mario問。
看看方向,我恍然大悟,「那是交大的球場。」
「這裡就看得到?」他很是驚訝。
「球場旁邊就是傳說中的清交小徑啊!不過,」我故意裝神祕,
「交大的人都會說那是『交清小徑』。」
走進我一直跟他說「很讚」的人社院圖,
那傢伙一臉走進寶庫的樣子,微微發出的讚嘆聲讓我有種虛榮感;
走進一樓後方的架子,那裡擺滿了書法字帖、國畫畫冊和印譜,
隨意翻閱著,「我對這種東西超沒有抵抗力的。」我說。
他笑了,「我還記得妳刻過一顆印章給我。」
我也記得,那是他十八歲的生日禮物,
他的名字有種不可一世的傲氣和十足男人味的持重,我一直都很喜歡。
趕在十點關門前離開人社院,我帶他來到旁邊的相思湖,
「現在暗暗的,看不清楚,白天的時候還蠻漂亮的。」
坐在湖畔聊天,他說:「現在開始想試著去做一個人也可以做,
可是以前不敢一個人去做的事。」
「啊?」我一直以為他是個很獨立、很勇敢的男孩子呢!
「以前聽妳說一個人去旅行的事,我覺得好不可思議,
因為我從來沒有這樣做過,也不太敢一個人做。」
原來我在他的印象中,有「不可思議」這一面嗎?
他說著自己的想法,我才知道他也有黏人的時候,
(謎之音:果然是雙魚座的男生啊~)
他總覺得自己心有所感的時候,應該要有個可以傾訴的對象,
不然那種感動的感覺一下子就會消失了;
「所以我寫日記,旅行的時候也會隨身帶遊記的啊!」我笑著。
他重重吐了一口氣,「啊……」一臉「原來如此」的樣子。
「妳看,妳會覺得一個人去旅行是很理所當然的,
妳喜歡一個人到沒有人認識妳的地方,妳喜歡一個人做很多事,
可是我一直都不敢這樣做,找個人作伴好像很應該,
有時候卻又覺得在一堆人裡頭反而會變得沈默……」
「我懂。」我低著頭,臉上有著了然於心的笑,
「就是因為在人群中,那種寂寞的感覺才更明顯。」
「我開始想多說一點話,把自己的感覺更清楚地表達出來。」
「等等,」聽到他這麼說,我實在不表贊同。
「我覺得你從以前話就很多。」臉上還帶著揶揄的表情。
「那是在妳面前才會說那麼多啊!」他的反駁既急又快,
怕我誤解的心情表現得太過明白,我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我可以把他的反應解釋為對我的依賴嗎?
原來,他對我也有依賴嗎?
認識十年後,終於從他的口中知道我對他而言不只是一般泛泛之交,
我不知道為什麼我會有如此受寵若驚的感覺?
或許是我們見面的頻率幾乎維持在一年一次,
以至於從很久以前,我就不認為他會有多需要我;
聽到他這樣對我說,真的只有「驚喜」二字差堪形容。
從葉子永遠不會紅的楓林小徑信步下山,
一路上頻頻對我咬耳朵:「妳看,正妹!」「又一個正妹!」
惹來我一個又一個白眼。
走到校門口時,他說他餓了。
兩個人往清夜走去,買了雞排和飲料,
找個地方坐下來,邊吃邊聊。
吃飽喝足,「妳要陪我回去嗎?」他問。
我又一愣,這不像他平常會說的話,
而他的表情……如果我說「不」,他應該會覺得有點難過。
「當然。」我沒有遲疑太久;更何況,我樂意陪他走這段路,
誰知道我們下次見面會不會又是一年後?
「我們到底是怎麼認識的啊?」走著走著,他又說。
「還敢講!」說到這個我就一肚子怨氣,
「我那個有名無實的徒弟到底是誰啊?」
「我們明明就很少見面……」避開我的「攻擊」,Mario又說。
「孽緣啊!」我瞟他一眼,他被我的眼神逗笑。
我也不知道怎麼解釋和他之間的情份,
一年見不上幾次面,說不上幾次話,為什麼還能覺得如此親近呢?
「我進去了。」站在中心門口,他對我揮揮手,
再次從他眼裡讀到某種依賴的訊息。
對他微笑,「早點休息。」我說。
我想我還是有些話忘了告訴他;
我一直都不是個勤快的人,於是儘管很想他,
卻會為了某些奇怪的理由,甚少主動打電話給他,
那麼,是不是下次見面的時候(也許真的是一年後),
我應該認真地對他說明自己的感覺?
說明自己對他的珍惜和想念?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