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專時代的工數課本，好厚好厚，
那時候大家都叫它「枕頭」，
平常被棄置在大家的實驗室裡，
只有上課時才見得到它的蹤影。
沒人敢拆書，因為長得像曬乾猴子的工數老師恐嚇我們，
誰敢拆，就當了誰。
聽說學弟妹們還在用這一本的不知道第幾版，
也聽說工數老師年復一年地恐嚇學弟妹，不准拆書。
關於工數老師，有一些題外話……
剛進學校不久就聽說過這位老師的大名了，
這位老師不開實驗，也不收研究生，
可是在與業界合作這方面，他卻是最有經驗的；
我記得他的研究專長在高分子，
為什麼他在系上開的課卻是「工程數學」和「程序控制」呢？
專三那年，為了編系上學刊，編輯小組去找老師邀稿，
一進到老師的研究室，所有人全被嚇呆了──
原來老師長這樣啊？活像被太陽曬乾的猴子，
黝黑的膚色、三分頭、襯衫、休閒褲和腳上的布鞋，
據說是他數十年如一日的裝扮（事實上也是）。
還有，這是研究室嗎？應該說倉庫才對吧！
所有的論文資料全用紙袋一個一個疊得老高，
佔滿了所有的桌子、櫃子，就連地板上也有論文的蹤影；
這還不打緊，最上面的袋子上還有灰塵！
在我們瞠目結舌之際，老師從不知道那一疊論文裡抽出一包，
沒多看就交給我們，「這個是什麼什麼的研究……」
這段話又把我們嚇得半死，天啊！他竟瞭若指掌到這種地步！
還有一次差點被工數老師活生生嚇死的經驗。
那天放學，我在校門口搭上公車回家，
公車在台北車站附近照例被塞住，
我坐在窗邊，百無聊賴地看著早看慣的場景，
一個短小精幹的身影「快速」地從我眼前晃過。
等一等！那……好像是工數老師……
對，就是他！長得像曬乾猴子的人沒幾個，
而且走路的速度不可思議的快，
除了工數老師，不會有第二個人了。
可是……學校在忠孝東路三段哎！我知道老師住鶯歌……
不會吧！老師每天搭火車到台北車站後，就從火車站走路到學校？
下了班再從學校走路到台北車站搭火車回鶯歌？
老師啊！你真是嚇死我啦！好恐怖啊！
每次上工數課，大家都得戰戰兢兢的才行，
前一堂的老師前腳才剛出教室，工數老師後腳就踩了進來，
很帥氣地把門一關，開始點名。
他的精力像是永遠用不完似的，
不時的以驚人的音量提醒我們：「同學，要振作啦！」
工數課的計分方式相當另類。
小考加上期中期末考一共十次考試，
每次考試的滿分都只有十分，
（可以想見當時大家拿到的分數多麼慘不忍睹，全是個位數～）
十次考試加起來的總分據說就是這個學期的分數。
但，事實上，只要每次考試可以拿到三分以上，
「當票」上就不會看到自己的名字，
於是我的工數就這麼糊裡糊塗地過了，
但除了矩陣、傅立葉級數和拉普拉斯轉換之外，
我啥子也不記得。
儘管工數課總是讓所有人不由自主地陷入緊張狀態，
但這並不表示上課就會專心聽講。
和Lich分手後，我的座位從他旁邊變成了教室後面，
不想理黑板上方程式的時候，
我就不停地畫著他的背影，一張、兩張、三張……
畫完了，就隨手夾在工數課本裡，
反正課本夠厚，夾幾張紙也看不出來。
直到前幾天整理東西，工數課本才意外地被我從書堆裡挖出來，
裡頭還夾著年輕時候信手寫下的文字、
一張張Lich的背影素描，
還有永遠只有個位數成績的工數考卷……
拍拍上頭的灰塵，這輩子恐怕再也沒有機會用到工數課本了，
於是，在留與不留之間，我猶豫了起來。
若有那麼一點點捨不得丟，應該還是Lich的緣故吧！
19歲的他，在那種情況下以這種方式被我保存了下來，
雖然所謂的愛戀早已遙遠，
但並不代表我心中沒有任何眷念。
把夾在工數課本裡，卻和工數無關的紙頁取出，
剩下的，揮揮手，跟矩陣傅立葉拉普拉斯說再見，
其他的，放進另一個袋子裡，準備再保存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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