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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7愛的鼓勵 3訂閱站台

2003-11-17 15:28:46---舊文章重貼

這一個月過得好舒服，不是因為我談了戀愛，也不是因為我升官又發財。說來各位看官可能不信，那全是因為我讀了紅樓夢的關係。我先是花了一個月時間栽到紅樓夢中，然後又找到幾年前大陸導演張扶林拍攝紅樓夢原著改編電視劇，沒日沒夜看了一個星期。又厚臉皮巴著忙得不可開跤友人，好不容易翻箱倒櫃找到許多有關紅樓夢的珍貴論述。當這一切都告一段落，只有「過癮極了」這四個字才足以形容我的感受！


張潮幽夢影裡頭的一句：「交友當求神魂顛倒！」我倒認為當是：「讀書當求神魂顛倒！」讀紅樓過程，就彷彿和兩百年前的曹雪芹對話一樣，看他如何布局，看他如何變出活靈活現的男主角賈寶玉；老是不忘傷春悲秋悠悠自苦的林黛玉；女中豪傑女強人王熙鳳……等等。據紅迷考證解說，曹雪芹完成紅樓夢後，又花了非常多時間塗塗改改，增刪達十幾次以上，因而產生這部曠古來中國最偉大小說。甚至有人形容說，曹雪芹如果生逢其時，紅樓夢如果拿到國際舞台去，最起碼可以得到十個諾貝爾文學獎。以我觀察，近代中國重要文學創作者，尤其是小說創作者，十之八九接受過紅樓夢洗禮，並且或深或淺受其潛移默化。


我看紅樓，倒不是為這些。因緣起自前些日子溫書期間，時而邊聽廣播邊讀書。正巧聽到某個老師解說紅樓，他一講就講了半年多。我因是斷斷續續地聽，並未聽全。但是這位老師打斷章回，不取情節，單純以人物個性角度切入方式的講法，引來我濃濃好奇心。因此我才得閒，便開始重新翻讀，這一讀可不得了，發現作者功力不凡，書中一個個人物角色，個性刻劃或實寫或虛寫，比起找張大千之類第一流名家用畫筆描繪，或尋來最好攝影師用現在照相機或攝影機拍攝，還要入木三分，活靈活現。這部大書特別適合給談戀愛的，搞法律的，開公司的，學管理的，社會科學家，醫藥界的，戲劇界的，文化界的……(那麼多黑點點意思是說：有待各位看官發掘，足繁不及備載)可以在這座寶山，挖到很多很多寶貝。

看官不信，我特別摘錄以下二則描寫雙玉兩位小情人拌嘴小故事，可資拋磚引玉：

話說，黛玉和寶玉早上又莫名吵了一回。黛玉暗自垂淚，寶玉再三陪了幾次不是，黛玉仍是不理他。寶玉只得悶頭回去了。黛玉見寶玉離去，更加傷感，又哭了一整夜。(這樣情節紅樓夢自第六回以後，小倆口這樣週而復始地吵嘴→然後不理對方→又和好的情節，我約略數了一下，少說也有十來次。)

這日正是百花節，大觀園姐姐妹妹齊聚祭花神並玩耍，獨黛玉沒來。寶玉見黛玉沒來，頓覺沒趣，便一人往花林走去。行至昔日與黛玉一同葬花之花塚，便一人開始撿拾地上落花。這時，忽聽見林子那頭傳來哭聲。寶玉心想：「是那戶ㄚ頭受了委屈？」

各位看官，你道那端。

「話說林黛玉只因昨夜晴雯不開門一事,錯疑在寶玉身上。至次日又可巧遇見踐花之期，正是一腔無明正未發洩，又勾起傷春愁思，因把些残花落瓣去掩埋,由不得感花傷己, 哭了幾聲,便随口念了幾句。不想寶玉在山坡上聽見,先不過點頭感嘆,次後聽到『儂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儂知是誰,一朝春盡红颜老,花落人亡兩不知』等句,不覺慟倒山坡之上, 懷裡兜的落花撒了一地。試想林黛玉的花顏月貌,將來亦到無可尋覓之時,寧不心碎腸斷!既黛玉终歸無可尋覓之時,推之於他人,如寶釵,香菱,襲人等,亦可到無可尋覓之時矣.宝钗等终归無可尋覓之時,则自己又安在哉?且自身尚不知何在何往,则斯處,斯園,斯花,斯柳,又不知當屬誰姓矣!----因此一而二,二而三,反復推求了去, 真不知此時此際欲為何等蠢物,杳無所知,逃大造,出塵網,使可解釋這段悲傷。正是：花影不離身左右,鳥聲只在耳東西」

「那林黛玉正自傷感, 忽聽山坡上也有悲聲,心下想道:「人人都笑我有些痴病,難道還有一个痴子不成?『想著,抬頭一看，見是寶玉，林黛玉看見，便道:『啐!我道是誰,原來是這個狠心短命的......剛說到『短命』二字,又把口掩住,長嘆了一聲，自己抽身便走了。」(引號之原文引自紅樓夢第28回)

看到這裡，早讓人笑倒在地。不愧是曹大家，既幽默又風趣。再引另一段瞧來。

這天，寶玉鬧出兩件大事，遭到老古板的父親賈政痛打得遍體麟傷，讓人抬回怡紅院。黛玉聽說了，於是顧不得前一刻才跟寶玉鬧脾氣，兩人還沒和好呢！急急奔到寶玉房中探視，寶玉看黛玉把眼睛哭腫成兩個紅葡萄似的，黛玉見寶玉被打得連下床也不能夠，兩人對望難捨，才開口說了兩句，不巧鳳姐來了。黛玉怕鳳姐拿她取笑，於是從後門走了。寶玉怕黛玉不放心，就遣ㄚ鬟晴雯去看看黛玉。晴雯問：你要我沒頭沒腦去說什麼呢？寶玉於是拿了兩條舊手帕，要她送給黛玉，說你拿給她，她就知道了。晴雯將兩條舊手帕送到了黛玉手裡。黛玉知寶玉要她放心，當下兩人間烏雲盡消，黛玉難得心寬露出微笑，感動得立下就在舊怕上題了三首詩紀念此情此景。接下來發生的事，就是在黛玉和情人和好，心頭喜孜孜的時候的一段插曲。

黛玉送了晴雯回去，然後進屋。「鸚哥仍飛上架去，便叫：『雪雁，快掀簾子，姑娘來了。』………那鸚哥便長嘆一聲，竟大似林黛玉竟日歟嗟音韻，接著念道：「儂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儂知是誰？試看春盡花漸落，便是江顏老死時。一朝春盡紅顏落，花落人亡兩不知。」黛玉、紫鵑聽了都笑了起來。紫鵑道：『這都是素日姑娘念的，難為他怎麼記了！』」(引號部分引自紅樓夢第三十五回)

請注意，作者曹先生可是兩百年前的人啊！以兩個痴人對照，及以鸚哥為喻寫黛玉之多愁善感，這天外飛來一筆寫法，堪稱一絕！怎麼不令人嘆服。我像是爬了一座五千公尺以上的大山，在大家之前，不敢賣弄。只取較少為人提及雞毛蒜皮絕妙故事，充作奇聞，與各位看官共賞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