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滑過白色鋼琴光滑的表面﹐以風感激地笑了﹐一定是王奶奶常常幫他打掃的緣故。
他環顧小小的公寓﹐時間過得很快﹐距離他上一次回來這個小公寓﹐已經三年了。
最後一次回來是為了收拾自己的行李﹐這個地方曝光以後﹐給王奶奶添了不少麻煩﹐他想還是搬走的好。但就在他默默收拾衣物的時候﹐王奶奶卻氣急敗壞地趕來把他罵了一頓。
「你們兩個是要把我氣死是吧?」看見以風散落在床上的衣物﹐王奶奶難得地生氣了﹐「先是晴晴﹐現在是你﹐到底我這裡有什麼不好﹐你們都要相繼搬走?」
『王奶奶﹐妳明明知道我和晴晴不是那樣想的﹐別生氣了。』以風停下收拾的動作﹐拉著王奶奶在床邊坐下﹐『我是因為…』
「那些原因我都知道﹐也很謝謝你們為我著想﹐」王奶奶稍稍平靜了下來﹐握著以風的手說著﹐「總之﹐我這間單位是不會再租給別人的﹐你的東西都給我留在這裡﹐不管你是幾天幾個月幾年不能回來都好﹐我會把這裡打掃乾淨﹐等你和晴晴回來住。」
以風拗不過王奶奶的倔強﹐只好答應會繼續租下這裡﹐但之後每個月託人交給王奶奶的租金都被退了回來﹐他才明白﹐王奶奶不是為了錢才保留那個單位﹐她是真的希望有那麼一天﹐他或晴晴可以回去那裡繼續住下去。
想到這裡﹐以風不自覺地笑了﹐雖然每次回來國內都會抽空回來看看王奶奶﹐但重新踏進這裡﹐睽違了整整三年﹐或許潛意識裡﹐他知道在這裡會勾起很多很多的回憶﹐所以遲遲不敢回來看看。
而如今的確﹐單位裡的每一個地方﹐都會勾起他對天晴的回憶﹐仿彿天晴的身影一直殘留在他腦子裡﹐那麼清晰﹐只要稍稍想起一點﹐那畫面裡都有她的存在。
以風在鋼琴前坐下﹐隨手彈了幾個音﹐果然有幾個音已經不准了﹐但大致上並沒有多大影響﹐他將雙手輕輕放在黑白琴鍵上﹐瞥見右前方的沙發和地毯﹐憶起天晴曾經聽著他的琴聲在那裡安然睡著﹐他微揚嘴角﹐雙手開始在琴鍵上飛舞起來﹐彈奏著熟悉的旋律。
放樂譜的架子上，一張照片安然躺在那裡，是他剛剛打開琴蓋以後發現的，遲了三年以後才發現的禮物。
「歡迎光臨﹐請問是要剪髮還是洗髮呢?」
伴隨著掛在門上的鈴鐺聲清脆響起﹐老闆娘揚聲問著﹐原本在打盹的男助手也強打起精神站了起來迎接顧客。
白色帽子下的嘴角揚起﹐拉拉肩上的背包﹐小小的店面依舊﹐人也依舊啊﹐『剪髮。』
「好的﹐這邊請。」
老闆娘領著顧客在椅子上坐下﹐調整好高度﹐一邊的男助手看著鏡子裡的倒影﹐隱約覺得有點面熟﹐他稍稍彎下身﹐企圖看清楚顧客的臉﹐卻被老闆娘不客氣地一把推開。
「我幫妳把帽子拿掉咯。」老闆娘輕輕拿掉帽子﹐在看見鏡子裡的臉以後楞住了。
男助手也盯著鏡子看﹐顧客嘴邊的笑越來越大﹐半分鐘之後﹐他才恍然地指著鏡子大喊一聲﹐【是妳!】
天晴笑彎了眼﹐回頭對著老闆娘和男助手做了個鬼臉﹐『好久不見!』
「是妳啊!」老闆娘興奮地拍拍她的肩膀﹐「真的好久不見了耶﹐這幾年妳去了哪裡啊?」
『當起背包客了﹐。』
天晴笑著聊起自己的近況﹐老闆娘和男助手壓根忘了天晴是顧客這件事﹐只是忙著敘舊。
三年裡﹐天晴帶著在日本買的單眼相機跑了不少國家﹐體驗了很多不同的各國風情﹐瞭解當地文化﹐後來﹐她在自己拍攝的照片裡終於發現了一件事﹐不同膚色的人們﹐臉上擁有的笑容卻是一樣的。
『這次回來﹐是為了發行攝影集。』最後﹐她有點不好意思地說。
【攝影集? 好厲害喔!】男助手讚嘆著﹐【發行了嗎? 我一定要去買﹐妳要幫我簽名啊!】
『還沒啦﹐還在籌備階段。』天晴笑著說﹐然後轉身從背包裡拿出了單眼相機﹐『其實我這次來﹐除了想見見你們之外﹐還有一件事想請你們幫忙。』
老闆娘和男助手面面相覷﹐再看看她手中的相機﹐不約而同地問﹐「我們?」
『是啊﹐我的攝影集主題是笑容﹐三年裡﹐我蒐集了不少很漂亮﹑很燦爛的笑容﹐可是總覺得少了什麼。』天晴誠懇地說著﹐輪流看著他們的眼睛﹐『後來才知道﹐那些照片裡少了溫暖的笑容﹐在街上尋找目標的時候忽然想起你們﹐所以就來了。』
「妳的意思是﹐要拍我們啊?」
『是啊﹐你們擁有很棒的溫暖笑容喔﹐有了你們﹐我的攝影集才算完整。』天晴笑著說。
【妳的意思是﹐我會出現在妳的攝影集裡?】男助手指著自己的鼻子﹐驚訝地再確認一次。
天晴慎重地點點頭﹐看見他們有點為難的樣子﹐她急忙解釋﹐『不是逼你們一定非接受不可﹐只是你們是我的第一人選﹐真的不方便的話還是可以拒絕的。』
「不是啦﹐我們擔心的是﹐我們這副樣子上得了鏡頭嗎?」老闆娘拉拉自己身上的衣服﹐指指不修邊幅的男助手﹐質疑著﹐「如果破壞了妳的作品就不好了。」
『沒關係的﹐你們只要做你們平時做的事﹐我會找時機捕捉你們的表情﹐不要太在意鏡頭﹐像平時一樣就好了。』天晴看看倆人﹐遲疑地問﹐『那麼﹐你們是接受了?』
兩人對看一眼﹐然後笑著點頭﹐天晴在這個瞬間對著他們按下了快門﹐然後面對他們楞住的樣子笑了﹐『像這樣就對了。』
後來﹐天晴請老闆娘剪短了髮﹐自從三年前剪了短髮以後﹐她就沒有讓頭髮長長過肩膀﹐那段長髮的回憶﹐就讓它留在那個時光好了。
後來陸續進來了幾個顧客﹐對他們做了說明以後﹐天晴就在店裡隨意走著﹐偶爾拿起相機拍攝老闆娘和顧客聊天談笑的樣子﹐偶爾拍攝男助手拿著掃把掃地的樣子﹐除了拍他燦爛無比的笑容之外﹐也將他臉上的汗珠清楚地拍進去。
打烊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天晴坐在店裡檢視照片﹐在發現好照片的時候露出了會心的笑﹐看來這次是找對人了。
「阿姨﹐等一下!」這時門又被推開﹐進來的人揚聲說著﹐「先別打烊﹐我今天非剪不可!」
【又來了! 為什麼總是最後一刻才來啊?】男助手不耐煩地站了起來﹐走向那個人﹐【下次早點來好不好?】
天晴背對門口而坐﹐回頭想看清楚這人的臉﹐卻當場楞住了。
「反正你們也還有顧客嘛﹐不差我這一個啦﹐我真的今天非剪不可﹐拜託拜託。」
那個人走到天晴旁邊徑自坐下後﹐才側頭看了看天晴﹐然後一樣楞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