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一早﹐他們告別了張媽﹐其他四人各自回家﹐天晴則和以風一起回到了王奶奶的公寓。
中午﹐好久不見的王奶奶硬是叫了他們到她家吃飯。
「對了﹐我明天就得回去上班﹐所以我把看診時間安排在今天下午了。」電梯里﹐天晴和以風並肩站著﹐她想起昨天安排好的時間。
『好。』以風戴著帽子﹐看著顯示出來的樓層號碼一個一個倒退。『那個醫生真的會保密吧?』
「不透露病人的資料﹐是身為醫生的職業道德。」天晴說著﹐「何況我和林醫生很熟﹐他不是那種八卦的人。」
電梯突然停在三樓﹐以風硬生生停住原本要說的話﹐往後退到靠在牆上﹐拉低帽沿﹐天晴看看他奇怪的樣子﹐等到電梯門打開﹐走進一個上班女郎﹐她才恍然。
雖然很少在電梯里遇到其他人﹐但畢竟這裡還是有其他住客﹐要是以風在這裡被認了出來﹐那以後一定不得安寧。
這也是以風老是戴著帽子的原因吧。
那個上班女郎朝天晴笑了笑﹐看了看後方的以風﹐然後轉身面對前方﹐天晴暗自松口氣﹐回頭瞄了瞄以風低著頭的樣子﹐應該沒那麼容易被認出來才對。
等她轉頭面向前方的時候﹐卻看見那上班女郎悄悄回頭往以風那裡看﹐帶著狐疑的眼神。
還是被認出來了嗎?
於是天晴趕緊上前一步﹐正好擋住她望向以風的視線﹐笑著聊起來﹐「妳是這裡的住客啊?」
『呃﹐是啊。』她笑笑﹐還是企圖看清楚那帽子下的臉﹐『你們也是嗎?』
天晴愣了一下﹐該說是還是不是啊?
「啊…是啊是啊﹐我們住在這裡好幾年了﹐對了﹐好像沒見過妳耶。」
『我是最近才搬來和我姑姑一起住的﹐她這裡離我工作的地方比較近。』她還是不放棄﹐在與天晴說話的同時﹐不斷打量靠著牆的以風。『你們是情侶嗎?』
啊咧?
天晴連忙緊張地否認﹐「不是啦﹐他是我弟弟。」
『這樣啊?』她友善地笑笑﹐『他好像很害羞喔?』
「是啊是啊﹐這年紀的小孩老是這樣﹐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真拿他沒辦法。」
好不容易﹐電梯終於到了底樓﹐她站在電梯里按著開門的按鈕﹐依舊巧妙地擋著上班女郎的視線﹐揮手目送始終帶著疑惑的上班女郎出了公寓﹐她才大大地鬆口氣。
『辛苦妳了。』以風拍拍她的肩膀﹐帶著笑意越過她走向王奶奶的單位﹐『姐姐。』
她踏出電梯﹐看著他的背影﹐電梯門在身後關上的瞬間﹐她才嘟囔著﹐「不客氣﹐弟弟。」
下午﹐他們搭著計程車前往診所﹐以風戴著帽子和天晴給他的口罩﹐感受到自己隱隱的頭疼。
吃完飯後﹐他一直待在公寓里彈琴﹐想趕快把那首卡在同一個地方很久的曲子寫完﹐卻越寫越不順利﹐連之前寫好的都差點被他刪掉。
他不禁有點煩躁﹐好像頭疼就是那個時候開始的。
於是他戴上MP3﹐在陽臺邊抽菸邊聽歌﹐試圖想清楚自己卡在什麼瓶頸上﹐直到天晴來叫他啟程﹐他拿下MP3的時候﹐發現居然增加了耳鳴的症狀。
「你還好吧?」天晴看看他﹐從剛剛開始他就不太對勁﹐始終不發一語。
他沒有回答﹐只是搖搖頭﹐帽子遮掩下﹐她看不清口罩後面的表情。「司機大哥﹐到這裡就好﹐謝謝。」
她帶著以風下了車﹐站在馬路邊等綠燈﹐指著對面的白色建築物﹐「對面就是林醫生的診所了。」
耳鳴讓他聽不清楚天晴的話﹐他伸手按著太陽穴﹐頭好像快爆炸般地疼痛。
「走吧!」天晴看見綠燈亮了﹐「放心吧﹐林醫生很專業﹐一定可以找出你的病因﹐徹底治療的。」
她不停地說著﹐認為以風的沉默是因為感到不安的關係﹐於是她走到對面的時候才發現以風還留在對面原地﹐臉色十分蒼白﹐「以風!」
隱約聽見她的呼喚﹐他恍惚地抬頭﹐望見站在對面的天晴擔憂的神色﹐於是踏出一步。
「不! 等一下!」天晴看著綠燈的倒數秒數﹐只剩下十秒。
以風踉蹌走了幾步﹐眼裡對岸的天晴正著急地喊著什麼﹐迎面而來的人們都踩著急促的腳步。
什麼? 妳在說什麼?
猛然間﹐刺耳的耳鳴停止了﹐同時﹐他也在馬路正中央停下了腳步。
陽光下﹐他看見空氣中的塵粒變得粒粒分明。
他看見快步迎面而來的情侶正在笑著﹐另一個女孩拿著手機聊著。
他看見幾只麻雀振著翅膀﹐在電線桿上停下。
他看見對面的馬路上疾速呼嘯而過的警車﹐亮著車頂紅色的閃燈。
他看見天晴站在對面﹐嘴巴一張一合地朝他喊話﹐帶著緊張的表情。
他看見了﹐然而﹐他卻沒有聽見這一切。
天晴著急地喚著以風﹐而且看見路的盡頭駛來一輛車﹐以風卻還是站在馬路正中央﹐只是失了神般望著自己﹐完全沒有離開的意思﹐他到底怎麼了?
眼看那輛車子越來越靠近﹐她瞥了一眼剛剛轉紅的燈﹐急步往以風跑去﹐身後的路人發出驚呼﹐她聽見刺耳煞車聲的同時﹐已經來到了以風面前﹐她拉起他的手臂﹐極大的衝力讓他們齊齊跌坐在人行道上。
「沒事吧?」『受傷了嗎?』
身邊圍觀的人七嘴八舌問著﹐她喘著氣﹐邊把以風的帽子和口罩整理好﹐邊回答著﹐「沒事沒事﹐謝謝﹐不好意思﹐我弟弟不太舒服。」
那輛車在他們面前停了一會﹐車裡的人下車確認他們沒事以後就離開了﹐圍觀的人群也散去以後﹐天晴才扶起以風﹐「你還好嗎? 有沒有受傷?」
以風失焦的眼神逐漸恢復正常﹐天晴仰望他﹐總算在他眼裡看見自己﹐卻也意外地發現了他莫名的恐懼。
斗大的汗珠沿著他的臉頰流下﹐凝聚在他的下巴﹐搖搖欲墜。
「你到底怎麼了?」天晴被他的樣子嚇壞了﹐伸手找出紙巾想幫他擦汗﹐「我剛剛叫你退回去等下一個綠燈﹐你怎麼就那樣站在那裡了?」
她抽出紙巾﹐在即將接觸到下巴上的汗珠的時候﹐以風開了口﹐那顆汗珠也直直掉落﹐在滾燙的柏油路上摔得支離破碎。
『晴晴﹐我聽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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