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風拍下一個老人的笑臉﹐低頭檢視著。
那天以後﹐他就常常暗自觀察別人的笑容﹐推敲天晴是怎麼形容的﹐或許﹐他可以從中找到另外一個擁有溫暖笑容的人。
不能否認的是﹐他輕易地被天晴影響了。
「以風﹐你過來看﹐這個老人的手好巧。」可樂在不遠處朝他招手。
以風緩緩步過去﹐四個人都站在那裡﹐一間簡陋的雜貨店。
店裡有兩個老人﹐一男一女﹐估計是一對老夫婦經營的雜貨店﹐此刻﹐老先生坐在店前﹐正在處理桌上的小小木頭﹐老太太則無事可做般站在老先生身後﹐帶著慈祥的笑看著他們。
「他在刻字喔。」可樂對以風小聲地說。
以風伸長脖子看著﹐老先生戴著老花眼睛﹐專注地刻著眼前的木片﹐不一會﹐五公分左右大小的圓形木片上出現了[愛] 這個漢字。
『好厲害喔。』阿本用日語稱讚﹐乾脆蹲下來仔細地看﹐雖然字體不是很工整﹐但搭配著天然的木片﹐意外地協調。
老先生客氣地笑了﹐「只是打發時間而已。」
東景打開冷飲櫃﹐拿了五瓶礦泉水﹐然後還錢給老太太。
以風看著他將另一片圓形木片的兩個表面用砂紙磨平﹐小心翼翼地開始刻下一個字。
『在這裡生活很久了嗎?』龍一接過東景遞來的水﹐旋開蓋子。
「在這裡出生的啊﹐沒有離開過這裡。」老太太笑著回答﹐走到老先生身邊﹐按壓他的肩膀﹐以風看看她﹐覺得那笑容與王奶奶有點神似﹐一樣那麼慈祥。
『孩子呢?』
聽到這個問題﹐老先生停下了手上的工作﹐與身後的老太太相視而笑﹐然後回答﹐「我的兩個兒子都在東京工作﹐她的女兒嫁到大阪去了。」
PRIDE五人面面相覷﹐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我的她的?
看見他們疑惑的表情﹐老太太笑著解答﹐「我們不是夫妻。」
蹲著的阿本瞬間長大了嘴﹐問那個問題的可樂也睜大了眼睛﹐他們明明親眼看見老先生和老太太之間宛如老夫老妻的舉動啊。『不是夫妻?』
「我們以前是鄰居﹐我丈夫死得早﹐一個人辛辛苦苦扶養女兒﹐山本先生一家一直都很照顧我。」老太太笑著說﹐拿了椅子坐在老先生身邊﹐與老先生的手自然地交握著。
『五年前﹐我老伴也死了﹐兒子們去了東京工作﹐她的女兒也在大阪結婚了﹐留下我們兩個﹐便決定一起經營這家我老伴留下來的店﹐沒想到﹐這麼老了還可以像年輕人一樣談戀愛。』老先生開玩笑地說﹐逗得大家都笑了。
「孩子們都同意嗎?」蹲著的阿本好奇地問﹐卻被東景打了打頭﹐說他太失禮了。
『沒關係沒關係。』老太太笑著摸了摸眼前阿本的頭﹐『起初當然是反對的﹐而且村子的鄰居們也看不起我們﹐甚至說我們是年輕時就勾搭上了的。』
「太過份了。」
『那又怎麼樣呢? 我們根本就不在意﹐只要我們兩個知道﹐我們沒有對不起誰就好了。』老先生凝望身旁的老太太﹐與其說眼裡的情緒是愛意﹐倒不如說是感謝﹐謝謝她的陪伴﹐『後來﹐孩子們也漸漸接受了﹐村子里的人也不再說什麼﹐現在﹐我們過得很好﹑很幸福。』
「你們很勇敢呢。」龍一微笑著﹐欽佩著他們的堅毅和勇氣。
『愛本來就是需要勇氣的﹐太輕易得到的愛﹐大家都不懂得要去珍惜。』
老先生指指桌上的刻有[愛] 的木片﹐意味深長地說著。
『就像這個木片一樣﹐要經歷了刻骨銘心的疼痛﹐要勇敢地忍到最後﹐得到的愛﹐才是最甜美﹑最幸福的﹐不是嗎? 』
以風看看那個木片﹐思索著老先生的話。
需要勇氣﹐才能去愛﹐才能擁有幸福﹐如果這份勇氣﹐會傷害好多好多的人﹐也把自己傷得遍體鱗傷﹐那麼這份勇氣﹐是不是應該堅持下去呢?
以風將喝了一口的礦泉水瓶放下﹐拿起相機對著幸福笑著的他們﹐按下快門﹐視線忽然集中在他們自然重疊著的雙手上﹐他不由自主地再次舉起相機﹐定格。
那滿是皺紋的兩只手﹐是世上最難得的幸福。
「PRIDE﹐請就位。」遠處的工作人員朝他們喊著﹐正好幾個小孩跑進店裡﹐老太太忙著招呼他們去了。
『好!』他們回答著﹐向老先生和老太太道別後朝工作人員走去。
以風跟在最後面﹐走了幾步以後又回頭朝老先生跑去﹐拿出口袋里的筆記本寫著﹐和老先生低聲說了幾句話。東景回頭看著他﹐幾分鐘後才開口喚他﹐「以風。」
以風向老先生鞠了躬﹐才匆匆忙忙地跑去會合。
老太太送了小孩離去﹐好奇地問老先生他說了什麼﹐老先生則看著他的背影漸漸變小﹐拿著手上的字條笑著不語。
老太太探頭看了看那字條﹐上面只寫了兩個漢字。
以風是第一個拍個人部份的﹐於是結束了自己的部份以後﹐他拿起相機﹐又往那間雜貨店走去。
已經是傍晚了﹐大大的橘黃色夕陽仿彿近在眼前﹐光芒柔和﹐老太太拉著以風坐在店前的長椅上﹐他貪婪地把眼前這副美景都拍下來﹐在東京可沒辦法看見這麼大的夕陽。
『老頭子說﹐剛剛他問你﹐晴是不是你喜歡的女孩子的名字﹐結果你說不知道啊?』
以風愣了一下﹐才點點頭﹐「是啊﹐我不知道。」
『喜歡就是喜歡﹐這種事怎麼會不知道呢? 真是的。』老太太摀著嘴﹐呵呵地笑了起來。
以風跟著笑笑﹐他的確是不知道啊﹐關於天晴之於他的意義。
『年輕人﹐做好了。』老先生來到了他們身邊﹐將手中的兩個木片遞給他。
以風站起來接過﹐外圍一圈粗糙的樹皮觸感﹐圓形的兩個表面則是平滑的﹐一個木片刻著大大的[風] 字﹐另一個﹐則刻著[晴] 字。
「謝謝﹐請問多少錢?」以風忙著從口袋里掏出錢包﹐被老先生制止了。
『不用了。』
老先生牽起老太太﹐他將刻有[晴] 字的木片翻到背面交給以風﹐微笑著不語。
以風低頭看了半晌﹐才恍然地看著老先生﹐他則微微仰望著以風﹐寬容地笑了。
『送給你﹐就當我把我們的勇氣﹐一起送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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