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東京早晨的街道﹐就是這麼讓人煩躁。
張以風靠在陽臺的欄杆上﹐一邊呼出煙圈﹐一邊看著公寓底下街道的交通阻塞。他往前望去﹐長長的馬路上﹐車龍綿延好幾公里﹐有得塞了。
「以風﹐你準備好了吧?」東景的聲音從房內傳出來﹐伴隨著可樂被驚醒的尖叫聲﹐喊著干嘛脫我褲子啦之類的不雅話語。
阿本則在浴室門口大力拍打著門﹐喊著﹐【龍一﹐你是在裡面生蛋啊!】
張以風輕鬆地聳肩﹐回頭喊著﹐『早就好了。叫那個賴床的可樂在車上穿褲子吧﹐照這情況來看會塞很久的。』
「這些傢伙真的無藥可救了﹐明明知道今天的班機很早﹐昨晚偏偏打電動打到三點。」東景從房里走出來﹐將手上的眼鏡隨意用衣角擦拭後戴上﹐然後徑自從以風的煙盒里抽一根香煙出來。「難道他們都不會緊張嗎?」
『你覺得那三個白痴知道什麼叫緊張嗎?』以風打開吉他形狀的打火機﹐把東景嘴上的煙點燃。
東景意外地沉默了。
以風看看他﹐他正用食指無意識地頂頂鼻樑上的眼鏡﹐這是東景心裡有煩惱的證明。
當了這麼久的兄弟﹐有些話不用說出口﹐彼此就是了解。
『四年來第一次回去﹐不知道變得怎麼樣了。』
東景沒有馬上回答﹐只是心事重重地看著手指上夾著的香煙。以風也沒有催促﹐抬頭看著被雲層遮住的太陽。
「我們消失了這麼久﹐還有沒有人記得我們?」良久﹐東景緩緩地抽了口煙﹐在說話的時候自然地讓煙霧飄散﹐「那邊的唱片市場﹐還有我們的位置嗎? 當年支持我們的那些人﹐還一樣支持我們嗎? 最重要的是﹐他們還能夠接受我們嗎?」
以風無言﹐的確﹐這也許是他們五個人共同的煩惱。
當年會決定跟隨hikaru桑來日本﹐負面新聞太多就是原因之一。
『擔心這麼多不是多餘嗎? 一切都要等回去了以後才知道。』以風拍拍他的肩膀﹐難得這個一向冷靜的隊長居然會這麼不安﹐可見他有多麼重視這次的回國計劃。
「話是沒錯﹐但那是我們的故鄉啊。」東景撣撣煙灰﹐掩不住的惆悵﹐「如果我們所作的努力﹐不能被自己故鄉的人們認可﹐那麼就算把全世界都踩在腳下﹐也一點都不踏實。」
以風沉默﹐聽著街道上不時傳來刺耳的喇叭聲﹐當年匆忙離開的他們﹐在有心人眼裡看起來﹐他們就像是夾著尾巴逃跑的狗吧。
一直到雙腳踏上這裡的土地﹐才真正領悟到﹐他們真的來到了日本﹐離自己的國家有一段距離的地方。
那個時候﹐他們才真正清楚﹐能依靠的只有從小一起在孤兒院長大的彼此﹐也是那個時候開始﹐彼此之間的羈絆變得更加深刻﹐曾經有過的矛盾和不滿在這時候變得一點都不重要了。
以風心想﹐似乎就是從那時候開始﹐他們的感情才開始變得像兄弟。
在這裡學到了很多很多﹐不管是表演上的﹐或是待人處世方面的。在日本這個語言不通﹑又注重禮節的國家里﹐他們必須讓當年十八歲無知狂傲的自己快速成長﹐才有足夠的能力承擔未來未知的挑戰。
風吹過來了﹐吹散了他們呼出的煙圈﹐天上遮住太陽的雲層稍稍飄走﹐於是陽光綿綿地灑下來﹐視野頓時變得明亮。
以風突然笑了﹐攤開右手掌﹐陽光將他的掌紋清楚地照亮出來﹐他轉頭問東景﹐『這是什麼? 』
「什麼是什麼?」東景疑惑地問著﹐「你說手掌嗎?」
『是光﹐無所畏懼﹑無所不在的hikaru啊。』以風滿意地看著東景恍然的樣子﹐說﹐『不管怎麼樣﹐都要相信hikaru桑﹐他說是時候回去了﹐就是時候了。』
東景看著身邊的兄弟﹐眼裡滿滿的思緒﹐半晌才低下頭﹐感激地笑了﹐「是啊﹐他說是就是了。」
『再說﹐就算全國沒有人能接受我們﹐至少我們知道還有那些多年來不離不棄的後援會歌迷在啊。我們就當作回去辦一次見面會﹐謝謝他們多年來的辛苦堅持吧。』
東景微笑著點頭﹐看了看手錶﹐走回屋子里將煙在煙灰缸里捻熄﹐終於大聲念著﹐「你們幾個到底是好了沒有啊?」
以風走進去跟著捻熄了煙。
站在客廳中央﹐他環顧這間公寓﹐這次離開﹐不知道要過多久才能回來。住了三年的房子﹐怎麼說都有點感情。
當初來到日本的時候﹐五個人就一起住在這個hikaru桑幫他們租來的小公寓里﹐開始一連串辛苦的訓練。儘管這裡小小的﹑舊舊的﹐他們在日本走紅以後卻完全沒想過換房子﹐一直住到現在。
如果要問為什麼﹐也許是因為這裡﹐有過他們的汗水和淚水﹐有過他們努力打拼的痕跡﹐是怎麼也割舍不掉的。
曾經在這裡一起抽煙﹐一起喝酒﹐也一起學日語看日劇。
也曾經因為想起故鄉﹐五個人默默掉過眼淚﹐那時﹐是彼此給了彼此肩膀依靠。
練完舞的隔天﹐趴在床上起不來﹐最後是彼此催促著﹐掙扎著爬起來﹐硬撐著到舞蹈教室去繼續練習。
隔音不好怕吵到鄰居﹐一起躲在浴室里做發聲訓練﹐生病時也被傳染然後一起生病。
被老師們罰伏地挺身的時候一起被罰﹐被hikaru桑罵得狗血淋頭的時候一起被罵。
終於如願在日本出道時﹐因為外國人的身份被刁難過﹑被冷落過﹐那時候的委屈還記憶猶新。
一起的﹐一直都是。
這個地方﹐這些過去﹐時時刻刻提醒著他們﹐絕對不要變回以前不懂事的自己﹐絕對不要忘記重生的代價﹐絕對不要重蹈覆轍。
這一切的一切﹐都在這裡發生﹐也在這裡告一段落。
如今﹐他們必須要暫時離開﹐回到屬於自己的國度去。
未來會怎麼樣﹐還沒有人知道。
但是他們會回來的﹐因為日本是他們第二個家﹐是他們重獲新生的地方。
「以風走吧﹐hikaru桑已經讓保姆車在地下停車場等我們了﹐他會在機場和我們會合。」東景領著身後還睡眼惺忪的三個人﹐走出睡房。
張以風點點頭﹐彎身背起背包﹐右手拉著行李﹐在所有人走出門口以後再次回頭。
『さよな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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