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彈奏那首無名歌的次數越來越頻繁了。
幾乎是他一有時間待在鋼琴旁邊﹐就會彈上一遍。奇怪的是﹐我們始終不知道那是什麼歌曲。
[小書﹐妳打算什麼時候向天告白?] 抹地抹到一半的和謙忽然這樣小聲地問我。
[你在說什麼啊?] 我猛地睜大眼睛﹐紅了臉﹐[你有病啊?]
[不然妳要一直這樣下去喔?] 阿森也插話進來八卦。
[很煩耶﹐我自己的事我會處理啦。] 我偷偷地看著正在彈琴的天﹐[小聲一點啦~!]
[幸福要自己爭取啊﹐不然到時天被別人追走了﹐妳可別找我哭訴啊。] 阿森擦著杯子﹐說著風涼話。
[我又不是小令﹐才不會找你哭訴咧。] 我找到機會﹐反將他一軍。
[程小書﹐妳在說什麼?] 身後﹐小令拿起掃把作狀要打我﹐面紅耳赤。
我哈哈笑著﹐跑到阿森背後避難﹐然後滿意地看著兩人又開始尷尬起來。
其實﹐我知道自己是幸福的。
身邊有真誠的好朋友們﹐還有親愛的家人﹐更重要的是有個自己很喜歡很喜歡的人在身邊。
於是談戀愛與否﹐已經不再那麼重要了。
如果可以﹐我希望繼續這樣的生活﹐不要有任何改變。
我微笑著﹐眼光在每個人臉上遊移。阿森﹐小令﹐和謙﹐仙雯﹐皇上﹐泉叔﹐還有最重要的沈浩天﹐我們要一直一直在一起喔。
正這樣想著的時候﹐我看見門口出現了一個西裝筆挺的男子。
[不好意思﹐我們還沒開始營業喔。] 離門口最近的仙雯禮貌地說。
[不是的﹐我是來找沈浩天的。] 男人回她一個笑容﹐[請問他在嗎?]
琴聲嘎然而止﹐天見到那個男人﹐臉上的表情既驚奇又歡喜。他離開鋼琴﹐走向門口的男人。
[是誰啊?] 阿森湊在我耳邊問。
[鬼知道。] 我在記仇﹐才不打算理他呢。
天高興地和男人聊著﹐男人還伸手拍拍他的肩頭﹐而我突然發現﹐他跟天一般高﹐還有那麼一點神似﹐只不過他感覺比天更穩重些。
說著說著﹐他們往我的方向望過來﹐一直注視著他們的我心虛地笑了一下﹐連忙低頭做自己的事。
於是﹐我錯過了天臉上一閃而過的苦澀。
半晌﹐我聽見天叫我的名字。
[怎麼了?] 我問﹐他欲言又止的樣子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明天店裡休假對吧?]
[對啊。]
[那妳有約了嗎?]
[沒有啊。] 我的心跳改變了節奏﹐他想說什麼?
[那。。妳方便陪我去一個地方嗎?]
意外地﹐他的神情有些脆弱﹑害怕﹐我微微點了點頭﹐才見他重新綻放笑容。
[昨天的男人是你哥哥喔?] 我訝異﹐他點頭。[難怪我覺得你們有點像。]
坐在他車裡的副駕駛座﹐我們正在前去那個派對的會場。天說﹐那是他哥哥為他女友辦的生日派對。昨天他哥打天的電話老打不通﹐才會直接到店找天。
[話說回來﹐妳今天還蠻漂亮的嘛。] 天揚起嘴角。
我怔了怔﹐低頭看著身上的米色洋裝﹐是可梅阿姨上週六去買東西的時候順便買給我的﹐說看到的時候覺得很適合我就買了﹐很意外地﹐尺寸剛剛好。聽見天的讚美﹐我羞澀地笑了。
[你也很帥啊。] 我說﹐打量著他的米色針織上衣﹐為這甜蜜的巧合暗自高興著。
他笑著不語。
五分鐘之後﹐我們來到了一個俱樂部﹐而派對會場就在旁邊的花園中。
雖然不知道天為什麼找我一起出席﹐我卻不打算追問﹐私自把這當作我和他間的約會。
[哥。] 我和天並肩走著﹐遇見了天的哥哥﹐派對的主人。
[來啦?] 他看看我﹐然後伸出了手﹐[妳好﹐我是浩林。]
[你好﹐我叫程小書。]
[你們先自便﹐我去找小言。] 說完﹐浩林就離開了。
我好奇地四處張望﹐花園不大﹐卻很精緻﹐有點歐洲的感覺。前方有個臨時的涼棚﹐搭起了舞台。花花草草修剪得很整齊﹐寬闊的草坪中間擺了張長桌﹐所有食物都放在上頭任取。
也許是經過設計的﹐這個花園里陽光無法直晒﹐四週都種滿了足夠遮陽的大樹﹐而陽光透過樹葉與樹葉之間的縫隙透穿進來﹐於是每個人的身上﹐都有著斑駁的光影。
[啊!] 我向著不遠處跑去﹐開心地說﹐[是黃金雨耶!]
一排的阿勃勒樹長在花園里﹐這個時節正值它們開花的時候。
它的花長成串﹐像是風鈴一樣吊在樹上﹐整棵樹會因為開滿花而變成金黃色的﹐覆蓋了原本綠葉。
而風吹起的時候﹐花瓣會緩緩飄落﹐形成一片金黃。
我興奮地站在空曠的草地上﹐張開手﹐沐浴著金黃色的雨﹐呵呵笑著。
天站在我身邊﹐雙手放在口袋里﹐微笑地看著我。
[有這麼開心嗎?] 他問。
[你不知道﹐我好久好久沒看到黃金雨了~!]我伸手接著飄落下來的花瓣﹐放在手中細看﹐[以前學校里很多阿勃勒樹﹐可惜後來都被砍掉了。]
[阿勃勒?]他看起來一頭霧水的樣子。
[就是這種樹的名字啊﹐黃金雨是別名﹐正確的名字是阿勃勒。]
[喔。。。] 他學著我伸手接花瓣﹐仰望高高的樹。然後他看看四週﹐叫住一個路過的男服務生﹐[不好意思﹐可以麻煩你幫我們拍張照嗎?]
我看著天將他的手機遞給那個男孩﹐然後拉著我靠近其中一棵大樹。他將手搭上我的肩﹐理所當然一樣。
我看看他﹐會心地笑了。
[好﹐要笑喔~]男孩拿著天的手機﹐對准我們﹐[一﹑二﹑三!]
那一刻的快樂﹐被永遠地留在那張照片裡面﹐日後回憶起來﹐總是可以打從心裡微笑。
[謝謝你。] 天接過手機﹐將照片儲存起來。[這好像是我們的第一張合照喔。]
[對厚~]我回想一下﹐的確喔。
[珍貴呢。] 他把手機放回口袋里﹐拍拍我的頭。[渴嗎? 我們去拿飲料?]
[好啊。] 我笑說。
出席的人很多﹐似乎上流社會的人居多﹐想來﹐跟浩林在大公司里上班脫不了關係吧。我和天拿著杯子﹐隨意在花園里走走看看﹐直到再次遇見浩林。
[浩天﹐謝謝你來參加我的生日派對。]
浩林身邊的高佻女生有著溫柔的嗓音﹐對我友善地笑笑。她和浩林真的很匹配﹐很耀眼。
[謝謝妳邀請我才對。] 天突然搭上我的肩膀﹐將我拉得更近了些﹐[這是小書。]
[妳好。] 我雖嚇了一跳﹐仍乖順地回應。
[妳好﹐我叫葉凌言。] 她親切地笑著﹐然後小聲地偷偷對天說﹐[女朋友很可愛喔。]
聽見這話﹐我急忙想否認﹐但是突然感覺到天放在我肩上的手﹐加重了力道。於是我噤聲﹐困惑地抬頭看著身邊的他。
天像往常一樣地對我笑﹐可是我清楚地知道﹐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他並不想解釋些什麼。
[這是我和小書送妳的生日禮物﹐希望妳喜歡。] 天從口袋里拿出一個小盒子﹐交給小言。而我又被悄悄地嚇了一跳﹐因為我並不知道天有準備禮物﹐而且他還說是[我們] 一起送的?
[謝謝! 可以打開嗎?] 她接過﹐見天點了頭﹐才將盒子打開。
裡面是一條項鏈﹐墜子不大﹐但隱約看得出是一個提琴的形狀。
那一剎那﹐我明白了什麼。
[好漂亮﹐對吧?] 小言轉頭對身邊的浩林說﹐浩林微笑著點頭﹐手不曾離開她的腰﹐[謝謝你們喔。]
[沈先生﹐都準備好了。] 這時﹐一位服務生來到我們身旁﹐對浩林說。
[謝謝你。] 他說﹐然後牽起小言的手﹐[我們該上臺了﹐待會再聊。]
天笑著點頭﹐目送他們離開﹐視線停留在他們握著的手。直到他們的身影沒入在人群中﹐再也看不到的時候﹐他才把放在我肩上的手收回﹐低下頭嘆了口氣。
[天﹐你。。。] 不要是我想的那樣﹐不要。
他卻搖頭打斷我﹐[對不起﹐但是別現在問﹐好嗎?]
於是我沉默﹐於是我安靜﹐心裡卻因為他的抱歉而隱隱痛著。
[各位﹐首先謝謝你們今天的出席。] 浩林和小言遠遠地站在臺上﹐相握的手始終沒有放開。麥克風把他的聲音清楚地傳送到我們耳里。
[今天是小言的生日﹐幾歲我就不說了﹐免得挨打。]
他的話把全場逗笑了﹐小言也羞澀地打了他一下。
[說真的﹐我很慶幸遇到了小言。] 浩林的語氣變得溫柔﹐望著小言的眼裡盡是柔情﹐[我知道自己總是不夠浪漫﹐總是忙工作﹐但是這些﹐小言都默默承受了。我很感謝她的包容和體諒﹐所以今天﹐]
聽到這裡﹐一直低著頭的天猛然抬起了頭﹐睜大雙眼看著臺上的兩人。
[我準備了一個驚喜﹐要送給這輩子我最愛的女人。] 浩林松開手﹐面對著小言而站。
小言好奇的臉上掩不住喜悅﹐睜著漂亮迷人的雙眼看著她眼前的男人。
浩林像個魔術師一樣﹐右手中指和拇指相扣﹐發出 “噠” 的一聲﹐詼諧曲就從音響中傳出。全場賓客很捧場地給予掌聲與喝彩﹐然後他攤開手掌﹐讓小言和眾人看清他的手掌里並沒有任何機關。
接著﹐他從口袋里拿出一枚硬幣﹐放在右手心﹐緊握﹐然後覆蓋上一片紅布。他把手伸到小言面前﹐示意她吹口氣。小言疑惑地看看他﹐還是聽話地照做了。他滿意地笑笑﹐將布掀開﹐然後對小言說了幾句話。
小言顯得更疑惑了﹐卻還是乖順地舉起手。
[看他們的樣子好像是要玩剪刀石頭布耶~]站在我們旁邊的女生小聲地對她的男朋友說。
剪刀﹐石頭﹐布。
小言出剪刀﹐而浩林出布﹐他一臉的懊惱表情惹得大家發笑。
[咦﹐硬幣呢?] 旁邊的女生又說。
對啊﹐硬幣呢?
原本緊握硬幣的右手﹐因為玩游戲出布﹐此刻在眾人面前呈現張開的情況﹐但是沒有東西從手心掉下來﹐手掌中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
全場莫名地興奮起來﹐給浩林熱烈的掌聲。
浩林微笑鞠躬﹐然後把手伸進口袋里﹐像在找什麼東西的樣子。
但是翻遍了身上每一個口袋﹐什麼都找不到﹐他的表情失望極了﹐好像遺失了什麼重要的東西一樣。
[他在找什麼?] 我抬頭問身旁的天﹐卻意外地看見他悽楚的表情。
他一動也不動地看著臺上的兩個人﹐拳頭握得好緊好緊﹐整個人都在微微地發抖。
臺上﹐小言有點擔憂地看著浩林﹐伸出手碰觸浩林的手臂。
浩林抬頭﹐像是想到了什麼一樣﹐露出恍然的表情﹐緩緩地將手掌攤平﹐輕輕地貼在小言的臉頰。她不解地凝望他﹐而他的微笑﹐很溫柔。他收回手﹐再一次緊握成拳﹐蓋上紅布﹐示意小言再吹口氣。
然後﹐他在眾人面前掀開紅布﹐再次將手指慢慢地﹑慢慢地張開。
大家期待著他手裡一定會出現那枚硬幣﹐屏息以待﹐氣氛有些緊張。
然而﹐在手心里出現的﹐閃耀著光芒的﹐竟是一枚鑽石戒指。
[天啊! 好浪漫!] 旁邊的女生驚呼。
全場情緒高漲﹐掌聲和喝彩不斷﹐小言驚訝又感動的表情是那麼耀眼﹐那麼令我震撼。
浩林接過服務生送上來的花束﹐深情地望著美麗的小言﹐在眾目睽睽之下毫不猶豫地﹐單膝跪下。
[小言﹐妳願意嫁給我嗎?] 麥克風誠實地把這句話傳送到每一個角落。
小言的眼裡充滿了感動的淚水﹐她找不到任何理由﹐拒絕面前這個如此優秀又用心的男人。
[我願意。] 哽咽的﹑幸福的語氣。
掌聲沒有間斷﹐還像助陣一樣越來越大聲。
浩林站起來﹐緊緊地擁她入懷。
身邊的天停止了顫抖﹐緊抿著唇﹐垂下頭﹐痛苦地閉著眼睛。
我瞬間明白了一切。
這一刻﹐小言一定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
~而天﹐卻在這一刻﹐失去了他的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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